忠诚不再是坚固的磐石,而成了锋利的刀刃,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将割得自己鲜血淋漓。而将军,她的将军,竟将这把刀,亲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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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丽甘推开楼下那间斗室的门时,安洁正蜷缩在窄榻上,背对着门口。听到门响,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像一
只被惊动的刺猬,却没有回头。
莫丽甘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东西轻轻放在她床尾的木凳上。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柔软的深色长裙,旁边是一双干净的室内软鞋。
然后,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收拾一下。搬到楼上去。”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终于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困惑和一种更深的、对未知的恐惧。
“为什么?”她声音沙哑地问。
“因为,”莫丽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我的‘玩具’,自然应该放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安洁的皮肤,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姿态,捻起了安洁额前一缕散落的金发。
“尤其是在……风暴就要来临的时候。”她低声说,像是在对安洁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安洁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冰冷的掌控欲,和那之下,一闪而过的、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狂热的执着。
她知道,自己被拉得更近了。
从一个冰冷的囚笼,被转移到了一个更华丽、更温暖,却也更密不透风的、位于风暴中心的黄金鸟笼里。
而这一次,鸟笼的主人,似乎不打算再让她有任何远离自己视线的可能。
夜色如墨,被瓢泼的冰冷大雨搅得更加浓稠。无数道雨线如同利刃,疯狂地切割着黑暗,狠狠砸在俘虏营冰冷的泥泞里,溅起无数污浊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湿透的泥土和铁锈混合的腥气。营地里所有的灯火,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都显得微弱而无助,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远处,数道刺目的车灯光柱如同神祇的视线,撕裂了厚重的雨幕。一支由重型装甲车护卫的、沉默的黑色车队,碾过泥泞的道路,如同一群巡视领地的钢铁巨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缓缓驶入射灯惨白的光晕中。
为首那辆通体漆黑、车身线条流畅而冷硬的轿车,在侧面镶嵌着帝国双头鹰的黄金徽记,它在办公楼前无声停驻,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都被风雨声彻底吞没。一名亲卫迅速从护卫车上冲下,撑开一柄巨大的黑伞,另一名亲卫则在瞬间铺开了一卷隔绝了所有泥水的猩红地毯,从车门一直延伸到门廊的台阶下。
车门开启,一只包裹在黑色天鹅绒中的尖头高跟鞋,精准地、不带一丝犹豫地踏在了地毯的正中央。随之,一个身影在巨伞的庇护下,优雅而冷酷地步出。
伊莎贝拉女皇。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黑色军装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唯有金色的绶带与肩章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夺目的光芒。一头乌木般的漆黑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高高的、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如寒夜、却看不见一颗星辰的黑色眼眸。她没有看任何前来迎接的低阶军官,只是微微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冷漠地
丈量着眼前这栋沐浴在风雨中、孤独矗立的办公楼。
莫丽甘早已等在门廊下。
她没有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瀑布般的银白长发,几缕湿透的发丝紧紧贴在冷硬分明的脸颊轮廓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刚刚从冰水中抽出的、锋利无匹的古剑,散发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侵犯的凛然。猩红的披风在呼啸的夜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在黑暗中一面不肯倒下的、燃烧的旗帜。
“我的将军,”伊莎贝拉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雨声,清晰地传来。她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丝刻意的、冰冷的笑意,如同刀锋上反射的寒光,“看来你这里的‘后方’,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精彩到……让你忘了东线正在流血的战场。”
“能迎来陛下的车驾,才是这片废墟之上,最精彩的戏剧。”莫丽甘微微躬身,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赤红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毫无避讳地直视着女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没有丝毫退让。“毕竟,不是每天都能欣赏到,王座的雷霆,会为了区区一座俘虏营而降临。”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雨幕中迸裂、嘶鸣。
晚餐设在莫丽甘的办公室。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布,摇曳的烛光与冰冷的水晶吊灯光芒交织,将两套餐具的银光反射得如同利刃。莫丽甘自顾自地坐于主位,她甚至没有脱下那件湿透的、仍在滴水的猩红披风。她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用刀锋在盘中一块血水恰到好处的牛排上缓缓切割,动作精准、流畅,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她享用一顿晚餐。
而伊莎贝拉,则端坐在她对面。她身前的餐具纹丝未动,洁白的餐盘空空如也。她只是将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莫丽甘,那目光,比窗外无尽的冬雨更冷,更具穿透力。
“你擅自调动了第三和第七步兵营。”女皇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死寂的湖面,激起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涟漪。“在我明确下达‘驻守,无令不得擅离’的最高密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