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埋的记忆隐隐有破土而出的架势,孟奈茫然地看着耶芙,却始终只有熟悉的恍惚,具体的画面怎麽也回想不起来。
“那我也还是叫您姐姐吧,我好像已经叫习惯了。”孟奈不好意思道。
耶芙无所谓地点点头,请她坐在扶手椅中,向她讲述了那段在“涌泉疗养院”的时光。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孟奈明明没有任何具体印象,心底却翻涌着莫名的怀念,像是在听长辈的故事。
“好了,跟我说说你和你哥哥吧,你们现在过得怎麽样吧?”耶芙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脸上,微笑道,“我看你的眼睛,应该已经治好了吧?”
孟奈眨了眨白色的眼瞳,犹豫片刻道:“其实我的眼睛没有问题。”
“嗯?”耶芙满脸诧异,“不对啊,那你们如何住进疗养院二层的?”
孟奈轻轻叹了口气,擡头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恳切:“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其他人。其实那时眼睛有问题的是我哥哥,不是我。”
孟奈四岁时,父母就接连离世,自那以後,她和哥哥孟澜庭相依为命。
一个眼盲的少年,带着一个外表奇异的女孩,既无父母,又无亲朋,是街头巷尾最容易受欺负的。
为了护住妹妹,也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孟澜庭会牢牢记住走过的每一条路,锻炼自己的听觉。
时间久了,他掌握了快速识别空间的能力,还学会了听声辨位,尤其在熟悉的地方,和明眼人没有区别,即使与陌生人交谈时,对方也不会察觉他是盲人。
他们回到深水市後,是谢耺自掏腰包帮助孟澜庭换上了电子义眼,才让他看到这个世界。
“你哥哥藏得可真够深的呀。”耶芙唏嘘道,
她回想起初在疗养院和孟澜庭的接触,忽然记起他曾说过一句:
——“你上来时应该见到一层的负责人了吧,他也是一位健全的人。”
当时她以为这句话中的“也”是指冯叔和孟澜庭一样,现在才明白孟澜庭是下意识地将她和冯叔归为一类。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耶芙眼中带着点兴味,继续问道。
孟奈弯了弯嘴角:“没有了,哥哥的演技一向很好。”可话说到这里,她猛然顿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意也沉了下去。
耶芙等了片刻,见孟奈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以为她是勾起了过往的伤心事,便没有再追问。
她轻轻换了个坐姿,思考着该怎麽把阿黛尔的怀疑说出来才合适。
“小奈,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周围人不太一样哦。”
孟奈点头道:“嗯,我的发色和瞳色在人群里确实很少见。其实哥哥也是,我记得他小时候手臂上长过像鳞片一样的东西,後来长大了,那些鳞片就慢慢不见了。”
耶芙缓缓点了点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暗示:“你觉得,这是什麽原因呢?”
孟奈早就琢磨过这个问题,说道:“应该和我们的母亲有关,她是从零区来的,就是深水市外防护罩内的那片区域。父亲说她可能受过辐射,所以影响了我和哥哥的基因。”
“那你母亲自己怎麽看这件事?”耶芙问。
孟奈摇了摇头:“母亲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不过她倒是跟我们讲过零区的样子,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森林,空气比现在的深水市好得多,森林里散落着不同的村子,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规则。
“她还说,自己住的村子离防护罩特别近。他们会自己做一套像宇航服似的防辐射服,穿着那身衣服去废土上找物资,再拿到零区里面卖,或者换生活用品。或许她就是在那时遭受到的辐射吧。”
村子离防护罩很近?耶芙神情一滞,“难道你母亲来自絮村?”
孟奈一怔,细细回想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对,好像是絮村。母亲还特意教过我这个字,说不是旭日的旭,是柳絮的絮。”
耶芙暗自点头,没错,那就是絮村。
“稍等一下。”她留下这句话,起身走向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前不久刚刚获得的那份资料文件。
她本想直接拿给孟奈,但离开书桌的脚步一停,觉得出示这份资料还是要谨慎。
于是只拍下了那份资料中每个实验体的照片,回到会客厅後,一张一张投影给孟奈看。
随着画面切换,当出现一位米黄发色丶淡蓝眼睛的女人时,孟奈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是妈妈!这是妈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