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害人。”程芳浓低低解释一句,便匆匆离开。
那就是这姑娘自己怀了不该怀的孩子?大夫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瞠目结舌。
刚回宫,程芳浓便见刘全寿在廊下来回踱步。
一见着她,刘全寿便快步过来:“娘娘可回来了,皇上有请,在书房等着呢。”
从驿馆出来时,皇帝心里诸多疑问盘虬错节,恨不得立时弄清楚,贤王对程芳浓究竟有何图谋。
处理两道奏折,见到程芳浓时,他心绪已平复。
“岳母可还好?”皇帝起身,拉住她的手。
她手指微凉,皇帝眉心微蹙,攥在掌间替她捂热。
“我阿娘很好,这些日子,多谢皇上照拂。”程芳浓刚屈膝施礼,便被皇帝拉起。
“那是朕的岳母,朕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皇帝凝着她,“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他们不生分,难道还能相亲相爱吗?
皇帝没有迁怒,已是万幸。
程芳浓没反驳,浅浅含笑:“皇上宅心仁厚,臣妾可否求皇上一件事?”
皇帝眉心微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今日,我已劝阿娘写下义绝书,请姜统领拿给程玘。”程芳浓仰面望他,眼中透着些卑微小心的恳求,“皇上可否放我娘离开京城,回青州谢家?”
即便明日启程,也无法赶在除夕前抵达青州。
可只要能上路,穿过风雪的每一步皆是归途,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还有许多。
她必须先送阿娘平安离开,再做旁的打算。
“如此甚好,只是我们的孩儿即将满三个月,要不要将岳母留在京城?需要的时候,也好召来陪着你。”皇帝提议。
她放弃程玘了。
让姜远带她去驿馆一趟,比他预料的效果更好,皇帝志得意满,却也忍不住心疼。
程芳浓连连摇头:“不用!”
察觉到自己反应激动了些,她忙挤出笑意解释:“宫里太医、嬷嬷一大堆,个个经验丰富,我不想麻烦阿娘。她为程玘担惊受怕半生,我想让她回青州过些平静日子。”
她似乎很着急将谢夫人送出京城,她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深深凝着她,若有所思。
这样的凝视,让程芳浓莫名心虚。
不能让皇帝瞧出她任何异样,否则,怕会节外生枝。
程芳浓岔开话:“皇上让刘公公请臣妾来,不知所为何事?”
手已捂热,皇帝松开,扶着她细肩,将她轻轻按入御案侧的圈椅中。
随即,他站在御案侧,居高临下睥着她,语气稀松平常:“今日朕去了驿馆,与贤王叔说了些昌州的事,阿浓可还记得上次见贤王叔,是何时?”
贤王?程芳浓错愕又困惑,皇帝是随口一问,还是见贤王时,两人说起过她?
她想了想,摇摇头,如实应:“兴许儿时参加宫宴时见过吧,我记不清了。”
那时候,宫宴上遇到的皇室宗亲不少,现在努力回想,她也想不出哪一位是贤王。
她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皇帝瞧得出,她没撒谎。
是以,他没追问,只温和笑道:“贤王叔想见见你,作为朕的长辈,送你一份见面礼,改日朕得空了带你去。”
看来此事还是得从贤王叔那边查起。
入夜,皇帝正批奏折,姜远悄然进来禀事。
他身上衣裳已换了干净的,依然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将一沓新的供词奉上,姜远正色道:“程玿、程沧两父子受不住刑,都招了。”
两父子和太后一样,亦不知那皇太孙藏身之处,只知在昌州。
程玿篡改户部账目,贪墨足足两百余万白银!
这些银钱,程玿留三成,余下七成皆交给程玘。
不消说,必是用在为那位皇太孙培植势力。
皇帝一目十行翻阅着带血的供词,以及从程玿书房地砖下一尺深处挖出的账册,触目惊心,龙颜震怒。
他按捺着怒意,合上账册:“听说皇后给了你一张义绝书,是谢夫人写给程玘的,他可签好了?拿给朕看。”
说着,朝姜远伸出手。
说到这个姜远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忘了规矩,抽出义绝书,重重拍在皇帝手上:“程玘这个老匹夫,你竟然不肯签!还说要与谢夫人死则同穴!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丧心病狂之人?!他好像丝毫不担心皇上会处死他,就凭只有他一人知道那皇太孙的所在?要不我明日对他也大刑伺候?看他猖狂到几时!”
他气呼呼的,皇帝看到义绝书上的措辞,却是出奇地平静。
让程玘有恃无恐的,可不止是皇太孙的藏身之地,还有阿浓,皇帝心中有数。
将义绝书重新折好,塞入袖中,皇帝站起身,信手把账册丢入姜远怀中:“走,随朕再去一趟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