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们悄无声息退下去。
唯有程芳浓清晰听到他说的话:“上回,你是假怀孕,胡太医帮你说话,朕姑且饶他一次。可朕已说过,下不为例。”
“程芳浓,你应当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牵连无辜吧?”
登时,她彻底从幻想中清醒。
皇帝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他不再允许她脱离掌控。
原来,他手里一直攥着一根线,心情好时,可以纵着她,一旦他想收线,她便被他稳稳攥在手里。
随后,他去处理前朝的事,程芳浓得到短暂的喘息之机。
她心下着急,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后来,她甚至找出一串紫檀木珠串,学着阿娘往日的模样,暗暗祈祷,祈祷上天垂怜,莫要再捉弄她,心绪才渐渐平复些。
晚膳时,皇帝准时出现。
这回,他将刘全寿和其他宫人都遣出去,气定神闲望着她:“你若肯对朕多用些心,朕不是不能考虑准你出紫宸宫。”
所以,他是想看她服软?程芳浓心念微动。
“替朕布菜。”
此话一出,程芳浓总算明白,他昨日为何让她看刘全寿布菜。
糟糕的是,她根本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或许他只是想看她收敛脾性,伏低做小伺候他,并非真在考较她。
程芳浓劝慰着自己,站起身,拿起他手边银箸,学着刘全寿的样子,恭恭敬敬替他夹菜。
羊骨汤里捞出几块软烂的羊肉,他吃了,没说什么。
又夹起两片离他较近的菜蔬,青翠油亮,很能调动人的食欲。
可皇帝眉心微拧,没动箸,而是抬眸睥着她:“错了是要认罚的。”
程芳浓不知他要如何罚她,但准没好事。
一听这话,当即急道:“昨日刘公公也夹了菜蔬,皇上明明吃了,今日为何故意为难臣妾?”
“程芳浓,在外人面前,朕不能流露出个人喜好。”皇帝眼神深邃,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可你是朕的皇后,朕最亲近的枕边人,怎能不明白朕的心意?”
眼前佳人,容颜姣美灵俏,聪慧时让人移不开眼,愚钝时又实在让人气得牙痒痒。
他堂堂天子,还要如何向她俯就,她才能明白?才不会只看表面,只会怕他?
想想他方才用膳时的神情,确实有细微变化,程芳浓似懂非懂,他要她记住他的喜好,是在怪她不懂察言观色,不懂讨好他?
皇帝就不怕,她记住他爱吃什么,在那几样菜里下毒?
不过,以他的高傲,恐怕并不认为她有这样的本事。
而她自己,如今也只是想出宫,回青州谢家,与阿娘团聚,没想弑君,闹得天下大乱。
即便对他心怀怨恨,她也不想为一己私欲,危害江山社稷。
布菜罢了,他要如何便如何吧。
接下来,再夹什么菜,程芳浓都会留意他的神情变化。
一顿饭下来,身心俱疲,总算稍稍记住些他的喜好。
皇帝酷爱吃肉,不能是油腻的肉,羊肉、鹿肉最肯吃,菜蔬多半会令他皱眉,但他也会勉强咽下三两片。
也爱吃鱼,能把鱼骨剔得完整、漂亮。
剔下的鱼肉雪白鲜香,足足盛了两碟。
皇帝将其中一碟推到她面前时,程芳浓微愣。
“吃饱了才有力气当差。”他语气淡漠。
想想也是,程芳浓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伺候人的粗活,腰也酸,腿也疼。
坐下来,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
夜里,皇帝捉住她手腕,程芳浓不敢直接拒绝,柔声央求:“臣妾腰酸,皇上可否容臣妾歇歇?”
对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皇帝怎会怜惜?果然,她没能打动他,皇帝只在她腰下垫了一方软枕。
城池寸寸沦陷,程芳浓无力地伏在他宽肩,料想他终于可以暂时放过她了。
倒比昨夜轻松许多,他毕竟是个人,也会疲倦。
可他像是能窥见人心,轻易便猜到她在想什么,戳破她的美梦。
“朕说过,错了是要认罚的。”皇帝将她鬓边濡湿的青丝捋至耳后,动作轻柔,微哑的嗓音撩人心弦,“便罚你做些朕喜欢的。”
初五一早,程芳浓起身,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好一阵才发现,是宫门口的侍卫不知何时撤了去。
皇帝满意了?准她去紫宸宫外走动了?
程芳浓走出来,确实无人阻拦,可是,她竟不知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