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百鸟园那位胆小的内侍。
程芳浓陷入思索,没应声。
望春只当她倦了,不想说话,便也住了嘴。
“你可记得,那小路子是何时调去百鸟园的?他有没有同你说起过,园里养着两只大雁?”程芳浓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说过啊!还是刘大伴送去的,他不敢怠慢,天天担心,若是养死了,大雁过不了冬,他会不会被杀头。”望春想想当时大家都替他捏把汗的情形,便觉好笑。
如今,小路子还活得好好的,看来他养鸟还真是个能手。
“奴婢算算啊。”望春放下棉巾,细想了想,“哟,他调去百鸟园竟也有半年多了。”
程芳浓眸光微闪。
皇帝没骗她,百鸟园里养着的,真是那两只雁,它们还活着。
第33章
帐外留着灯,程芳浓捧一卷书,倚靠软枕斜坐帐内。
殿内静得很,能听见窗外凛冽的风声,却没有旁的动静。
她想等皇帝过来,好亲口问问他,大婚翌日,他端来的那碗,究竟是什么汤。
也问问,他突然待她好,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可怜她。
可直到她歪在枕上睡熟,也不见皇帝人影。
醒来,天光已亮,外头传来宫人走动的脚步声。
程芳浓望着外侧衾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起来看到宫人们比平日忙碌的身影,程芳浓随口问:“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还是皇上有吩咐?”
溪云面上也比平日多些喜色:“娘娘,今日过小年啊,大伙儿忙着扫尘、布置宫苑呢。”
窗扇关着,程芳浓定定望着绮窗的格纹,有些恍惚。
转眼,竟已到年关了。
初入宫时,她以为皇帝活不过年关,如今,却在担心程家如何渡过这一关。
当真是世事难料。
正思量着,忽听溪云道:“小姐,昨夜前殿的灯一宿未灭。”
她语气里隐着担忧,皇帝是在通宵达旦处置程家的事吗?老爷夫人会怎样?小姐该怎么办?
程芳浓点点头,想起刘全寿的话。
是不是昨日因她耽搁了些朝事,所以昨夜他不眠不休,去处理那些事了?
回想起来,即便当初他装病的时候,也未曾拿朝政当儿戏。
在她眼中,他着实算不上一个胸襟宽阔的君王,但确实能称得上勤勉。
按例,小年夜,宫里会设宴款待宗室公卿,可皇上没发话,程芳浓也没心思张罗,便只是给底下人赐了宴。
让身边伺候她的宫人们,晚些自己张罗一桌席面,吃喝尽兴,不必拘束。
用罢午膳不久,程芳浓站在廊下,伸手接瓦檐融化的雪水,想着心事。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她定定神,面上笑意不自觉淡下来。
待意识到不妥,又刻意挤出浅笑。
她抽出帕子,擦拭打湿的手指。
这空档,皇帝已行至阶下:“朕有几句话,打算去慈安宫问问太后,皇后想去吗?”
一日未见,皇帝周身气场越发凝沉内敛。
他眼眸湛然,眼皮透出淡淡倦色,看不出喜怒。
“皇上稍等。”程芳浓攥着帕子,折身进屋更衣。
虽说姑母给她下了药,害她险些不清不楚失了清白,还关心她的肚子胜过关心她这个侄女,更试图往皇帝床上塞人,可毕竟是骨肉至亲,姑母曾疼爱过她许多年。
那些多年滋养的恩情,她忘不掉。
如今,姑母的境况不好,膝下又无子嗣,她自然该去看看的。
皇帝没坐御撵,而是与程芳浓并肩,走路过去。
冷风擦着脸颊掠过去,程芳浓听见他问:“阿浓,太后和程玘将你强送入宫中,你恨他们吗?若朕最后杀了他们,你会不会恨朕?”
自然恨过,可那些是她的亲人,她难道能杀了他们,或者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吗?
她做不到。
程芳浓侧眸,只看到皇帝鼻尖挺直、眉峰深邃的侧脸。
“皇上会因为私仇定他们死罪吗?”程芳浓轻问。
天气冷,一开口便是一团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