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灌入,吹得人肌肤发紧,头脑却渐渐冷静下来。
门外风叶沙沙,书房内清冷静谧,只有刘全寿研磨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合上奏折,闭上酸胀的眼,靠在椅背上,重新开始梳理程家的事。
太后一直知道宫里这位是真的,且日日惦记着程芳浓的肚子,盼着她怀上皇嗣。
不消说,是打着挟唯一的皇嗣以夺权的算盘。
可她送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据说已送至昌州。
而程玘呢?似乎本以为宫里这位是假的,初时才震惊不已。
谢夫人应当也是如此。
且程玘冒险给他安排了避子药,试图亡羊补牢。
皇帝指尖一下一下轻敲扶手上鎏金的龙首,细细思量。
蓦地,他抓住了什么,但也只是猜测。
“姜远。”他睁开眼,眼神清明锐利,“去查查,太后与程玘之间有什么龃龉。”
“他们?”姜远身着新制的锦袍,一脸诧异,但他相信皇帝的判断,稍作迟疑,便正色领命,“好,我会仔细地查。”
他走后,皇帝仍暗自梳理着心中猜测。会不会程玘一开始是想把赝品给他,将真正的程芳浓送去昌州给贤王叔,却被太后偷偷掉了个儿?
太后想自己掌握权力,程玘想拥立贤王叔?
住进坤羽宫,勉强算是她的地盘,程芳浓自在许多。
收拾妥当后,她吃了两块软香糕之类的小点心,便觉满足,多的分给宫人们尝尝。
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且是二哥不怕被人耻笑特意送给她的,程芳浓很珍惜,宁愿分给这些服侍她的宫人,也不想让哪怕一块糕进皇帝的肚子,白白便宜他。
程家富贵,她自小便尝遍山珍海味,但凡她喜欢的,便没有难吃的。
宫人们吃惯了宫里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口味,得了赏,都赞不绝口。
杯中茶水温度更适宜,瓶、几尘灰擦拭得更勤,就连行礼问安时,宫婢们也敢笑着偷看她两眼了。
程芳浓能感受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是令她心暖的变化。
“溪云、望春,走,去我嫁妆里挑些顺眼的东西摆出来。”程芳浓放下二哥送的小玩意,忽而想到,便捉裙起身。
她眼睛含笑,很是期待。
她看过嫁妆单子,皆是按她喜好置办的。
只那时她陷在痛苦中,并无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物件上。
程芳浓亲手挑了些花觚、器玩,让溪云照她的吩咐摆在殿内各处。
很快,华美而空洞的坤羽宫变了样,鲜妍雅致,程芳浓四下环顾,很满意。
没有苦药味,陈设皆按她的心意喜好。
这才是她该住的地方。
她一高兴,便给溪云她们都赏了东西,连下面的粗使丫鬟也有。
唯一让她心里不踏实的,是皇帝。
昨日午歇时,皇帝还来挤她的贵妃榻,拿她当人形暖炉抱着。
今日却没见人影。
似乎从二哥他们离宫后,皇帝便没来碍眼了。
程芳浓独自躺在贵妃榻上,拢着软毯,思量片刻,便熬不住困意,睡着了。
今夜,侍卫没来,皇帝也没来。
程芳浓坐在馨香的软帐间,无意识地将红绸缠绕手上把玩,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侍卫被派出去办差了?
暂且不必费心费力笼络侍卫,得一宿清净,自然更好。
程芳浓没多想,随手将红绸丢在枕边,悠然入眠。
更深人静,值夜的宫婢也已酣眠。
无人看见,窗扇缓缓打开,又无声合上。
来人步履轻,落地无声,穿过黑漆漆的寝殿,绕至绣牡丹芍药双姝的画屏后。
低垂的软帐朦朦胧胧,勉强能辨出床上横陈的倩影。
她应当是侧身躺着,衾被勾勒出侧腰、臀部窈窕的线条。
多少个夜里,他掌控过,抚弄过,自然知晓衾被下掩藏着怎样的曼妙。
就是凭借着这身媚骨,她勾得他如今孤枕难眠!
皇帝隔着软帐,冷冷盯着她,恨不得扑过去咬断她颈项,灭了这搅乱他心神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