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心中只余一个念头。
他要去青州接回阿浓,即刻!
皇帝毫不怀疑的态度,更让姜远恐慌、懊悔。
皇帝不可能在子嗣上开玩笑,姜远确定是自己想岔了。
“可能来不及了。”姜远猛然拉住皇帝手臂。
皇帝踉跄一下,止住脚步。
反应一瞬,皇帝才意识到姜远方才说的是什么。
他缓缓侧眸,眼中惊喜激动的神采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惶悚不安。
姜远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已经预感到什么,又极为害怕得到应证。
说出来,势必会让皇帝盛怒、失望,很可能他们因此决裂,再不是兄弟,可姜远不能不说。
即便是好心办了坏事,这大错也是他铸下的,他必须承担。
“一路上,程姑娘时常昏昏欲睡,我们都以为她是晕马车。快到青州的时候,有一日,她突然撇下两个丫鬟,独自去医馆,我觉得不对劲,就跟上去偷听,程姑娘也是那日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还偷偷买了落胎药,谎称治风寒的药,让丫鬟煎给她喝,加上听说她在宫里小产过,我便以为,以为她被杨匡济那狗东西糟蹋过才怀上,所以才失魂落魄,不敢声张。”说到此处,姜远几乎被自责淹没,“离开青州那日,我特意劝她打掉那孩子。”
姜远说的残缺不全,可皇帝听懂了。
“她是不是求过你,不要告诉朕?”皇帝嗓音喑哑,吐词艰难。
姜远沉重地点点头。
皇帝呼吸停滞一瞬,感受到心口一阵钝痛。
阿浓腹中的孩儿是他的,他绝无半分怀疑。
可是,姜远的态度,一定会刺伤阿浓。
她定会以为,他若知道,也一样会怀疑孩子的身世。
所以,阿浓不会留下这孩子。
不,即便姜远什么也没说,她本也不会留下的。
在那之前,她已买了落胎药,不是吗?只是可能临时遇到什么阻碍,她没吃,姜远才会劝。
想起在宫里假怀孕时,她毫不犹豫借长公主的手除掉“孩子”。
想起上元前,他日夜恩宠,时时期盼着她能怀上他们的骨肉,可阿浓呢?她终日闷闷不乐,甚至想求胡太医帮她。她从未想过要与他骨肉相融。
如今,她好不容易挣脱他,回到青州,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从未期待过的孩子心软呢?
思量间,皇帝双眼渐渐变得猩红,隐隐有泪光。
他别开脸,调转足尖。
一贯挺拔的肩背像是被人陡然抽走精气神,步履沉重,颓然往回走。
“萧晟,对不起。”扑通一声,姜远双膝重重砸在地砖上,“你罚我吧。”
皇帝跌坐进御座,双手紧握扶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摇摇头:“即便没有你,阿浓也不会留下朕的孩子。”
姜远抬眸,惊愕又困惑。
皇帝手肘支在御案上,面容被宽掌遮住:“退下吧,朕想静一静。”
阿浓,你明知朕有多期盼这个孩子。
阿浓,你怎么敢?!
阿浓,你好狠的心。
朕试过退让,试过以你的感受为先,可朕也是人,也会痛。
朕从来不是大度的人,这一次,你欠了朕的,朕定要讨回来!
阿梨生辰当晚,程芳浓回到她与阿娘住的院子,有些疲累。
冲阿浓福了福身,正要回房沐洗安寝,却被阿娘拉住手。
谢芸细细打量着女儿,眼神探究,温声问:“阿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
“没有啊!”阿娘发现什么端倪了吗?程芳浓有些心慌。
她语气状似理直气壮,却心虚地避开谢芸视线,理理发丝,笑着撒娇:“阿娘怎会这么问?好困啊,阿娘有什么事,能不能明日再审我?”
早晚得告诉阿娘,可她还没做好准备。
阿娘素来疼她,她怕阿娘知道后,笑她天真,不许她留下这孩子。
又怕阿娘将孩子的事告诉皇帝,让皇帝来负起为父的责任。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躲闪、为难,谢芸皆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