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钓着她,不应她,也不拒绝,她一颗心便会一直扑在他身上。
她曲意逢迎的是侍卫还是皇帝,又有什么要紧?尝到甜头的一样是他。
不是想杀他么?
他且等着,等收拾了程家,再让她看看清楚,她夜夜费心勾诱的男人是谁!
这些时日,程玘往慈安宫递了多次求见的折子,皆被太后弃之不理。
一日,散朝后清闲些,程玘照例往慈安宫方向望望,眉心紧蹙。
“太后娘娘有命,请首辅大人一道用早膳,还请大人移步。”一位眼熟的嬷嬷从夹道过来,拦住他去路。
程玘眸光微闪,眉心随之舒展了些。
近来他独自想了许多,怎么也想不通妹妹为何会背叛那人。
而阿浓呢,收到信的那日,他便知道阿浓心里怨他这个做爹的。
可他这个做爹的毕竟是权倾朝野的重臣,皇帝待他素来礼让三分,不管皇帝心里愿不愿意,都得好好的宠着阿浓,把阿浓捧在手心里。
宫里得来的消息,确实如此。
是以,就算皇帝知道阿浓琴艺不及传闻中好,阿浓的处境,他也丝毫不必担心。
只是难免惋惜,阿浓生得好,性子又好,是他的骄傲。
本来可以嫁给远在昌州,年轻有为的皇太孙,待他日前朝复辟,阿浓便是最尊贵的皇后。
可如今阴差阳错,嫁给濒死的皇帝,实在糟蹋。
没关系,只要他这个做爹的牢牢把权力握在手里,再加上从龙之功,待那人归来,重登大宝,阿浓照样能做皇后!
嫁过人又如何,前朝也不是没出过嫁过人的皇后,只要得帝心,一样盛宠不衰。
不多时,宫人侧立宫门,恭敬地将他迎入慈安宫,程玘看到膳桌旁的妹妹,瞬时收敛起纷乱的神思。
落座后,遣散下人,连心腹嬷嬷也只能守在殿外。
程玘开门见山:“程瑶,阿浓是你唯一的侄女,是我们程家的掌上明珠,你为何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即便妹妹贵为太后,他也没有掩饰怒意。
太后弯弯唇,亲手盛了一碗五色栗子粥,放到他面前:“早知大哥这么大火气,该让膳房备一碗清火的药膳粥才是。先吃,咱们兄妹许久未好好坐下说说话了,吃好慢慢说。”
“为何多日不肯见我?”程玘没有胃口,将银箸拍在桌上,“程瑶,你在心虚什么?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背叛他。”
“背叛?”太后笑了,慢悠悠放下刚为自己盛的粥,抬眸望着对侧冲她吹胡子瞪眼的兄长,语气变得异样,“我为何不能背叛他?!”
“大哥质问我,为何要把阿浓往这火坑里推。”太后声调扬起,笑意凄然,“你们既知道这是火坑,当初又是谁苦口婆心劝我入宫的呢?”
程玘神情僵滞。
“阿浓是程家的掌上明珠,谁还记得,我曾经也是?”太后别开脸,望着绮窗交错的窗棂、模糊的花影,“那时候,哀家对他倾心相许,他却和你们一起,恳求哀家入宫。哀家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他谋划。可他呢?他不仅没等我,很快与旁的女子生下孩子,到头来,还要哀家将那野种扶上帝位。”
“他负我在先,凭什么就不许我负他?!”
太后转过身,望着嗫嚅着说不出话的程玘,稍稍平复激动的心绪,语调重新变得轻缓。
“哀家知道大哥想问什么。”太后舀了两勺熬化了的甜粥润喉,慢条斯理道,“前朝覆灭,谢氏之流皆为着所谓的气节归隐,成了士林争相称颂的清流。我们程家临危受命,被前朝末帝托孤,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即便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依然被所有人耻笑。大哥,真的值得吗?”
二十年的隐忍,程玘心中不是没有半点委屈。
可他是程家的家主,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从未后悔,也绝不退缩。
但是今日,他听出来了,妹妹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和恨意。
昔日爱着前朝太子时,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如今,那份纯粹的爱意早已在深宫里磨灭了。
站到今日的地位,早已过了深究那些爱恨情仇的年纪,程玘不关心她何时开始对前朝太子因爱生恨,只想问清楚,他们兄妹二人的目标是否一致。
“程瑶,你究竟想做什么?”
妹妹恨前朝太子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这些年却能一直假装配合他们的计划。程玘打量着妹妹依稀可辨少时痕迹的容颜,有些看不透她。
太后笑笑,眼睛里璀璨的,是对权力的热望。
“你也说了,阿浓是我唯一的亲侄女,我和你们一样,只会心疼她,哪里舍得害她?”太后捋袖,夹了些程玘爱吃的菜,放到他手边葵口碟里,“向来是我们程家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到了开花结果的时节,自然也该程家来摘。”
“我不想做什么,就想让阿浓怀上皇帝的血脉,让这个身上也流着程家血的孩子登上皇位。阿浓什么也不必操心,哀家会替她抚养这孩子长大成人,替他们料理好前朝后宫。”
程玘听懂了,心中巨大的震撼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碟子里的菜式,他一口没动。
怔愣望着妹妹,从未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竟是这般陌生。
“你想垂帘听政!”程玘艰难戳中要害,半晌才苦笑道,“程瑶,你从前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太后咽下一口鲜甜的栗子粥,拭了拭唇角:“任谁尝到过权力的滋味,都不会想放下。当初父亲和大哥为何会答应助他们复国,而不是与谢家一起归隐?难道真只为报答末帝的知遇之恩吗?”
那时候她不懂,为何父兄不惜背负骂名,接下这份九死一生的苦差。
可现在,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