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压抑许久的腥甜汹涌而上,白绢瞬间绽开红梅般的血点。
她怔怔望着那星星点点的血花。
三年前接到退婚书时,似乎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呕出心头血。
随意拭去唇角残红,她缓缓走到桌前斟茶漱口。
眼角余光暗暗看了一会那本风物志的手写封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他的笔迹。
终是忍不住翻开。
墨迹时而狂放,时而清隽,看得出有些是当下抒情之作,有的是闲暇时回忆耐心所写。
绘着岭南的榕树大到可垂天罗网,写着那里的荔枝是这世上最甜最嫩的果子。
甚至还有潦草勾勒的月下海浪拍岸图。
囫囵翻到末页,赫然是幅未完成的骑象图。
象背上的道人执扇回望,身前处留着大片空白,仿佛在等谁添上并肩共骑的身影。
她突然低笑出声,泪珠却砸在画中人的脸上。
“过得真是……好生精彩。”
指尖抚过画中人道袍上的褶皱,她将染血的白绢轻轻覆在书页上。
“原来困在原地的,从来只有我。”
……
聂峋回到喧闹的宴席时,让他怒让他惊让他忐忑的那个不速之客早已不见踪影。
他巡视一圈,恰看见杨胜缩在一旁,黑色面巾虚掩着下半张脸,正偷摸着和金吾卫的兄弟们举杯。
杨胜说自他们二人往婚房而去,萧世子便拂袖而去了。
聂峋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心头竟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那人走了,他原该松快些才是。
聂峋自认并非铁石心肠。
三年前舒王府那场泼天血案,他亲眼见过刑部卷宗里绘着的现场图。
除了倚仗清河崔氏高贵身份的舒王妃同世子能抽身而走,其余皆被下旨处死。
可如今……
他成了表兄前未婚妻的现夫君。
那份沉痛的悲悯里,不知何时已掺进些许见不得光的私心。
酒液在杯盏中晃荡,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他聂峋当真爱甄婵婼么?
起初或许不是。
他总记得十二岁那年的马球赛。
萧敬泽执缰回身,笑容在日光下灼灼耀眼,满场欢呼皆为他而起。
可他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孱弱到风一吹就会倒的女子。
而他这个表弟,球技再出色,再努力,也永远会在风华冠神都的萧世子的光辉下黯淡。
就连那桩他表兄自幼定下的婚事也让他不快。
众人提起他两人时,总要赞一句舒王世子与甄氏女,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阴差阳错娶了他曾视若珍宝的女子,聂峋心底未尝没有一丝终胜一筹的隐秘快意。
可当真只有痛快么?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任由醉意悄然漫上眼角。
一股打了胜仗的快意在他心底沸腾起来。
隐隐的,还有期待、悸动和……
甜蜜。
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娶到了年少时偷偷望过的姑娘。
……
红烛高燃,甄婵婼端坐在榻上,想着这是大婚之夜,总该守着规矩等夫君回来。
可昨日梨馆受的惊吓未消,今晨又天未亮便起身梳妆,折腾整日,眼皮早就不听使唤地往下坠。
终究撑不住,唤来蝶衣伺候着卸去钗环,沐浴更衣后,却不敢擅自上婚床安寝,只悄悄挪到书案前,想着略趴一会儿养神。
聂峋带着几分酒意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