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泥炉里刚刚升起的最后一丝暖意。
“画眉”的身体在一瞬间绷成了铁板。那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反应,而是一种被无数次追杀锤炼出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几乎是立刻转身,用自己瘦削的身体将柳惊鸿和窝棚内的景象死死挡住,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戒备与杀意交错闪现,像两簇在风中即将熄灭的鬼火。
柳惊鸿的反应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瞬间被惊恐和茫然填满,像是被声音吓傻了的林中幼鹿。她抱着竹篮的手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真实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妈的,人呢?刚才明明看到一个黑影钻进来了!”
“搜!一间间给老子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粗野的叫嚷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木板门被粗暴踹开的巨响和女人的尖叫。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这条黑暗的巷子里迅蔓延。
“画眉”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他的一只手悄然探向后腰,那里藏着他最后用来自保的东西。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巷口,盘算着从另一个方向突围的可能性。可他带着一个病重的女儿,身边还有一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累赘”。
他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累赘”动了。
柳惊鸿像是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出了一声短促到近乎滑稽的尖叫,随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就向后倒去。
她倒得毫无征兆,却又“恰到好处”。身体的重量撞在身后的竹篮上,篮子里的泥炉和黑炭“哗啦”一声滚了一地。小小的泥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翻滚着,出“咕噜噜”的响声,黑炭碎块则四散开去,其中一块正好砸在泥炉上,出一声清脆的“当啷”!
这连串突兀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巷口的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脚步一顿,循声望了过来。
“什么动静?”
“过去看看!”
两名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手里的火把将他们凶神恶煞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们走到窝棚前,火光一照,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一间四处漏风的破烂窝棚。一个病得快要断气的男人,像一尊门神样杵在门口。地上,一个女人“死”得四仰八叉,旁边滚着一个破泥炉和一地碎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穷酸的霉味和苦涩的药味。
壮汉脸上的凶横,瞬间变成了嫌恶。
“晦气!”其中一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还以为有什么油水,原来是个穷鬼窝。这女的,吓死了?”
“管她死不死,看着就倒胃口。走走走,去前面看看!”
两人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脚步声很快远去,巷子重新恢复了死寂。
“画眉”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看了一眼远去的火光,又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女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被吓晕了,还是……
柳惊鸿掐准了时机,眼皮颤动了几下,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悠悠“转醒”。她一睁眼,对上“画眉”那双探究的眼睛,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一边爬一边语无伦次地尖叫:
“鬼……有鬼!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那份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画眉”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
一个养在深闺的富商遗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被当场吓死,已经算是胆子大了。
他看着她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心中那点因为计划被打断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没事了,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