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问,也没有再阻拦,只是那只被他包裹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反手轻轻勾住了他的两根手指,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心头的焦灼如同暗火灼烧,唐三藏不敢去想那三昧真火焚天煮海的景象。
更不敢去想若去得迟了,他那憨直贪嘴却重情重义的二徒弟,是否真会被烧得连一丝灰烬也无?时间紧迫如弦上之箭。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俯身将穿戴好的顾清歌稳稳抱起。她的重量轻飘飘的,抱在怀中几乎感觉不到多少分量。
唯有那份沉甸甸的依恋和病弱带来的脆弱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他抱着她,大步走向一旁的净室。
净室里的铜盆已备好了温热的清水,雪白的细盐和柔软的柳枝也放在一旁。
唐三藏动作迅却不失轻柔。他让顾清歌靠在自己臂弯里,单手舀水,用沾湿的细葛布巾为她仔细擦拭脸颊和双手。
冰凉的湿意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彻底醒了过来,眼神里的雾气散了些,却依旧带着浓重的倦怠。
他捏着柳枝一端,蘸上细盐,示意她张嘴。顾清歌乖乖地配合着,微蹙着眉,忍受着那粗糙的摩擦感。
整个过程,他动作流畅迅捷,每一个步骤都省去了不必要的停顿,平日里需要一炷香时间的事情,此刻竟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完成了。
再次抱着顾清歌走出净室时,她的精神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至少眼神清亮了些许,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唐三藏的目光扫过衣架上挂着的一件厚实衣物——那是一件玄色的貂绒里子大氅,领口镶着一圈油光水滑的黑色风毛,是他特意为她备下御寒的。
他将她小心地放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圈椅上,转身取过大氅。
玄色的厚重布料展开,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他仔细地、一层层地,用这件大氅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领子的风毛立起,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楚楚可怜。
他俯身,将大氅两侧的系带在她胸前交叉、收紧,打了一个牢固的结,确保没有一丝寒风能钻进去。
之后又蹲下身,将她裙摆下方可能漏风的褶皱一一抚平,将大氅的下摆完全盖住她的脚踝,甚至小心地将她方才在净室趿拉上的软底绣鞋也包裹在内。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如同最严苛的检验官,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遍,确认每一个可能透风的角落都被妥帖地封好。
那件月白锦襦的袖口也被完全掩盖在玄色的温暖之下,他这才从胸腔深处,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仿佛完成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仪式,暂时压下了心头对她受寒的担忧。
不再犹豫,他再次俯身,将裹成玄色小粽子般的顾清歌稳稳抱起。
她的身体陷在厚实柔软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双带着倦意却格外清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线条紧绷的下颌。
唐三藏抱着她,步履沉稳而迅疾地走出东厢房。冬日的晨光带着清冷的调子,斜斜地穿过回廊的朱漆廊柱,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无心欣赏这晨景,抱着怀中人,穿过曲折的回廊,脚步匆匆,直奔小花厅而去。
小花厅内,龙脑香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沙悟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猛兽,再也无法安稳地坐在那张圈椅上。
他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双手时而紧握成拳,骨节捏得白,时而又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络腮胡。
每一次转身,目光都如同实质的探灯,急不可耐地射向厅门之外,望向回廊的转角,仿佛要将那堵墙望穿。
他心中那根名为“耐心”的弦,早已被忧惧之火焚烧殆尽,紧绷到了极致,随时可能断裂。
“二师兄…撑住啊!师父快来了…快了…”他在心中默念,更像是绝望的祈祷。
那三昧真火的恐怖,他是亲眼目睹的,万里奔袭而来,那焚尽八荒的景象至今烙在眼底。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二师兄的性命簿上狠狠划下一刀。
就在他第六次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空荡荡的门口时,期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回廊尽头的光影里!
唐三藏抱着一个被玄色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步履如风,踏入了小花厅的门槛。
沙悟净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瞬间涌起无法抑制的酸楚。
一个月前,他得知二师兄危难时那撕心裂肺的悲恸,连同此刻见到师父的激动与委屈。
以及漫长等待的煎熬,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将那汹涌的泪意憋了回去!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沙悟净,纵然心焦如焚,也绝不能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再像昨夜那样失态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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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丢师父的脸了!更何况,这女人还被师父如此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她是谁?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双手抱拳。
用尽可能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行礼:“徒儿,给师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