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霄呼出沉重的一口气,三天没阖上过的眼睛充满血丝,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执念喷涌而出。
三个月。
要么活,赴和段楓玥的一年之约。
要么死,让段楓玥得个烈属的名头,后半辈子无忧。
“赵軒!击鼓!”他仿若做了最终的决定,大吼道。
“砰!砰!砰!”
悲壮的戰鼓声响彻营地,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一齐向高高的峰台看去。
卫霄一身玄甲,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吼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今夜,和他们拼了!愿随我出城厮杀的,站到左边。不愿冒险的,站到右边,留下守城!不算临陣脱逃!”
一陣死寂的骚动。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沉默地走到了左边。队伍,泾渭分明地裂开了。
当天夜里,卫霄如同疯狂的饿狼,手持血洗长枪一直冲在最前,身上很快挂了彩,一枚冷箭猝不及防射来,卫霄闷哼一声,紧接着腹部被锋利的大刀划了一刀,鮮血穿透玄甲,淋漓地落到马背上,和黑漆漆的泥土血肉交融。
“将軍!”赵軒挥剑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遠遠望着卫霄摇摇欲坠的身影,崩溃地大吼。
卫霄眼前发黑,有一瞬间段楓玥的脸仿佛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但就是这最后一刻的画面,让他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堪称奇迹般的力量。
他猛然摇了摇头,挥枪将胸口的箭矢砍断。
触目惊心的鮮血从惨白的牙缝中掉落下来,卫霄森然大笑,一□□穿敌人的胸膛:“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鲜血浸泡的身影又义无反顾地冲入敌群。
赵轩眺望着,被寒風吹麻了的眼睛流下滚烫的泪水,一边笑一边哭,举起长剑大喊道:“为老将军報仇!为国效力!”
嘶吼声传遍了刀剑交错的戰場,一马平川的土地上竟然传出了回音,同样的绝望、悲愤:
“为了老将军!報仇!”
“为了大梁国!杀!”
……
“他娘的!老子不要当懦夫了!”
“出城!将军有媳婦有孩子都拼命,我一个赤条条的光棍有什么资格躲着!”
“开城门!为老将军报仇!”
“对!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敌人手里!”
城门后,龟缩着的士兵仿佛被战場的气氛感染了,纷纷叫嚣着。守城的统领见此,犹豫再三,咬牙开了城门。
一时间,支援的士兵像黑色游龙般,双目赤红着涌入战场,如同火星溅入油海,咆哮着发出决死的冲锋。
天蒙蒙亮,最后一个敌人被消灭,传信兵用仅存的手臂颤颤巍巍拾起号角,吹响悠长的长调。
所剩无几的战士精疲力竭,倒在尸山血海中,又哭又笑。
卫霄亦然。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软着腿跪在了鲜血染就的黑色泥土中,喉咙里腥甜的味道愈来愈胜。
最后一刻,卫霄抖着手拨开胸前的玄甲,拿出一封鲜血浸透的信笺,那是段楓玥曾寄给他的信。临行时,卫霄随意拿了一封带在身上,想着就算以后没机会见到枫玥,也有他的墨笔和他一起腐烂。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封。
但现在可以看清了。
视野逐渐被黑暗占据,在发冷晕厥的前一秒,卫霄看见了那一句没被血污侵蚀的——
“我在京城一切都好。”
“将军!将军!”赵轩剛从胜利的茫然中脱离,就猛然倒吸一口气,朝着卫霄扑过去,胡亂摸索着卫霄有气进没气出的口鼻,绝望地嘶吼,“来人!快来人啊!救救将军!将军要不行了!”
一片混亂中,又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响起,远处一杆红黄大旗迎風飘扬:
“八皇子殿下奉旨犒军!京畿禁军统领,魏云峰,率部护送粮草十五万石,军械五千具……现已抵达!”
四个月后。
“他怎么能这么快到?他是大雁吗?能飞?”京城外驿站,负责接待的礼部员外郎张淼手忙脚亂,简直要疯了。
都道多事之秋,今年这初夏,事儿也不少。
先是大雨阻断,边关粮草急缺,通信全断。危急存亡之时,敌国趁乱宣战,兵临城下。镇关大将军管重山提前得到消息,带领大半士兵冒死抵抗,壮烈殉国。
紧接着皇宫内阁之会召开,皇帝震怒,命人彻查禁军贪墨怠工之事,一夜之间十五位官员被革职,五位大臣被抄家砍头。
八皇子临危受命,亲自押送粮草到边关,所到之处,必有配合,如若有怠慢之人,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那守关的卫霄卫将军也是神人,在粮草断绝,军心涣散之际,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拼死半个月将敌军主力消灭,重伤昏迷了又半个月后,凭借京城的支援,一直打到玄羯国老巢,把人家大王和王子活擒了。
按照正常速度,他还要一个月才能班师回朝,结果刚刚线人来报,他居然一个时辰后就要到京城了!
单枪匹马,把大军甩在身后头,一个人飞回来的!
“吁——”外头传来兴奋的声音,熟练地发号施令,“给老子换匹马,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