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又往一桌前凑着。
他看到一截镶金边儿的烟嘴留在瓷缸边儿。可刚一靠近,一只戴羊脂扳指的手竟在他后腰狠掐一把,“小相公这身段,比台上的角儿还软和。”
柏青一抬眼就看到俩大金牙,油滑的京腔混着鸦片臭。他缩着脖子,攥紧麻布袋,直往后躲着。
可这金牙也不是吃素的,大手竟一下钻进他的破袄里,隔着里衣把柏青箍到跟前。
顾焕章转着望远镜焦轮,铜镜里,少年耳后泛红,停在一桌前,勾着肩,塌着腰,但再看不明朗。
他下意识去扶镜筒,金宝捕捉到了微不可见的动作,“爷?”
“叫他上来。”顾焕章捏着望远镜,“你亲自去。”
金宝快步下楼。
二楼下来的奴才,到了外头也是爷,大金牙看这来势汹汹家养的架势,连忙撒手,假装继续听戏。
金宝又换上了副客气面孔,“我家爷请小老板上座。”说着话儿就把柏青连拉带拽,“请”上了楼。
顾焕章端着茶碗,从腾起的热气里看清了少年模样,没有预想的媚相,白脸,樱桃口。
低垂的眼一抬,那一双眼珠儿,黑白分明,透了水似的。
四目相撞,顾焕章手一滞,碗盖蒸汽滴在腕间,他也没觉着烫。
金宝忙去接下茶,然后又把柏青往前一推。
“老爷。”柏青怯生生的叫着。
这个唯一坐着的人物居然很年轻,一双黑眸子清凌凌,看不出表情。
“坐呀。”金宝眨眼道。
柏青可不敢坐,自己破衫烂袄的。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他轻轻开口,生怕自己露了怯。
二楼他是第一次来,可以前也隐约听师哥说起过。
他垂着头,攥着自己烂袄子下摆,又看见自己的脚,从头到脚就这处新。
为了台上好看,鞋头上挑着几根金线。他往后退了退,恨不得藏起来这三寸金莲。
“坐下,陪主子听戏。”金宝看他木头似的,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顾焕章身侧落座。
可柏青根本就没看金宝的眼色。
他一心在想,这爷说的这个“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坐”法。
金宝看他懵懵懂懂地神游,便上前一步,装出个爱戏的样儿,“这西皮二黄、梆子昆腔,种种的腔调您是行家,您呀,好好给我家主子讲讲这折子戏!”
金宝说着,又朝柏青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有些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