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哥儿已经长大了。
她应该将“过刚易折,慧极必伤”的道理传授给他,将这个藏污纳垢却又精彩纷呈的世道,掰开揉碎,讲给他听。
这是她用血泪悟出来的处世之道。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少走一些弯路,成为一个比她强大、比薛振善良的人。
瑾哥儿听得出了神。
他一直和燕娘聊到半夜,才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也是薛振命不该绝。
他的卷宗刚递到新帝的御桌上,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送进京师。
羌人来势汹汹,大肆进攻边关。
战事急如星火,刻不容缓。
新帝和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商议了半晌,决定重拿轻放,让薛振戴罪立功。
薛振从牢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和妻儿团聚,就穿上铠甲,奔赴战场。
这场战役,打了整整一年。
薛振回到凉州,和部下们勠力同心,死守城门。
他熬到粮草即将耗尽,迟迟等不到援军,不得不做好殉国的准备。
这时,瑾哥儿亲自押送几百车粮草,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些粮草,是燕娘用剩下的银子置办的。
她将薛振的财物尽数用在他身上,自己一文钱都没留。
薛振手扶粮车,遥望着京师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他当时困在牢狱之中,不知道燕娘是如何营救他的。
重获自由之后,他才从不同人的嘴里拼凑出来,燕娘做了多少了不得的事。
她谨慎、缜密、果断,温柔坚定,有情有义,令人敬佩。
她光风霁月,衬得他异常丑陋,异常卑劣。
薛振为自己当年的轻慢和欺辱而惭愧。
他给燕娘写了很多封信,或是忏悔,或是关心,或是报捷。
他把这些信件寄到状元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燕娘的只言片语。
薛振不是蠢人。
他知道燕娘和自己的情分已尽。
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又对自己恩重如山。
他但凡识趣一点儿,就该尊重她的选择,安安分分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可薛振总是不甘心。
薛振靠着瑾哥儿送来的粮草,一鼓作气,打得羌人落花流水。
战事告一段落,他回到京师,向圣上复命。
圣上没有升他的职,却免了他之前的罪,嘱他好好守护一方百姓。
薛振从宫里出来,拉着瑾哥儿,旁敲侧击地打探燕娘如今住在哪儿。
瑾哥儿报出一个地址,表情有些不安:“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没和您一同回京,不知道您是怎么打听出母亲的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