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木桥中心,她们观望远近山水浩渺,烟波云岚。
十九年前,前朝末帝巡游余杭、欺凌乐氏一族时,是否也曾来过苕溪,登过这座桥?
在末帝与乐氏女纠葛的那段时间,玉霜夫人又在做什么呢?张漠在哪里游学游历,张文澜在如何苦捱度日,而云虹在云山上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一位来自乐氏的小师妹?
这世间,因果循环人人困顿,悲喜千里却不同调。
云虹忽然说:“张家儿郎多容止,引天下女儿竞折腰吗?”
哪怕姚宝樱稍微白丁,也听出师姐此话的奚落嘲讽。踟蹰之下,她低头不敢辩。
云虹又道:“你见到他了,你继承了他的志向,是吗?”
姚宝樱唇动了动。
她半晌说:“你为何不去汴京一趟呢?你在怕什么?也许、也许……”
张漠没多少时间了。
似乎张漠做的决定总是正确的,可被隐瞒的人,常怀怨怼,又很开心吗?
姚宝樱:“其实、其实……”
若云虹到汴京,看到的是一具尸体,又该怎么办?
姚宝樱:“但是、但是……”
云虹看向磕磕绊绊的少女。
少女立在通济桥上,秀发贴颊,秀目扬起。她终于下定决心,一目不错地看着云虹。
姚宝樱:“爱与恨,你真的分得清吗?”——
在姚宝樱与云虹相见的这日,张文澜本打算早早去寻姚宝樱,却被一些事耽误了。
耽误他的,是长松。
在张文澜踏出屋子前,长松心事重重地站在檐下,朝屋中郎君拱手:“二郎,有一伙人来到了余杭。我等监视余杭时,发现了那伙人,难免交手……”
张文澜心不在焉,一心惦记着出门:“是那些江湖门派聚首?”
长松沉声:“不是,似乎是……长青。”
张文澜抬目,看着蛛网在墙角啪嗒一声,坠在他袖摆上。
死一样的寂静中,屋外等候的侍卫们不知郎君的意思。
长松生怕长青回归,会影响自己的前程,便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些:“有一伙人,来到了余杭。他们避免与我们交战,却好像和我们一样,私下与江湖门派交流……属下等人追踪时,那伙人逃走了。
“只有长青知道我等追踪的法门,能轻而易举逃脱。长青已然背叛,请二郎下令诛杀。”
屋中的张文澜,看着自己袖摆上的蛛网,当蜘蛛也从墙头掉下时,他才伸出手——捏死。
屋外的侍卫们二郎说:“不计代价,活捉他。”
诸人心不平,尤其是长松,但他们只能应是——
日暮昏昏,余杭苕溪一方木桥上,倦鸟归还,红日跃水。
水流中荡着少女清婉的声音——
“师姐,你说秦堂主生了魔心,那你呢?你说秦堂主已经分不清爱与恨,你又分得清吗?你畏惧他已然变心,怀疑他到底算不算背叛,猜忌他在新婚夜弃你而走的原因,记恨他与你的最后一面已然时隔三年……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
“你我卷入战火,生死皆在一瞬,你有诸多疑问,为何不当面问清楚呢?也许事情和你以为的不一样,也许他心爱你,与你一般。也许他的苦衷,于你可以接受,可以谅解。
“情爱是一桩顶艰难的事,世间儿女困于其中,难辨真假,萎缩不前。你已分不清爱与恨,何不将问题抛给他呢?
“无论是信心还是失望,总要不辜负自己啊。”
云虹垂目望着姚宝樱。
她从未见过小师妹如此侃侃而谈,她亭亭玉立,眸子灿亮,发带扬风。
云虹心中更有摇船荡开绿水,波澜轻轻晕开。
姚宝樱,比世间大部分人都勇敢,豁达,开朗。宝樱不会东猜西想,她直白明媚,干脆磊落,宛如刀剑无双。
落日余晖照于少女身,衬得她鲜妍夺目。
这样明妍的小娘子,在云虹看来,是谁也配不上的。
云虹说:“真的不考虑赵舜了?”
姚宝樱出神,缓缓说:“旁人没有他坏,却也没有他好。
“我希望你们喜欢他,但如果你们始终不喜欢他,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你可以祝福我们,但你不祝福,也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师姐,长辈们也自然疼爱我,但阿澜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贪心地希望两全其美,就像好像只有我希望北周朝廷和江湖可以和解。我愿意为之努力,但如果做不到……我情愿夹在中间,却不会抛弃任何一方。”
云虹:“类似的话,张大人也说过。”
姚宝樱疑惑眨眼。
云虹:“他说,无论我们如何逼迫他,他都不会与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