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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刚来时，终日惶恐不安，再加上叔婶的关心惦念，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后头又进了宫，对这个世界真是面貌所知甚少。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时代，第一次感受到它磅礴的心跳和呼吸。帘子一角外的世界，阳光正好，人间正忙。

宫瑶好奇的目光未曾收回，但御道似乎到了尽头，轿子拐入了更为寻常的街道。

两旁的建筑不再光鲜亮丽，朱漆剥落，露出灰暗的木质底色。幌子变得陈旧，甚至打着补丁。街道明显狭窄了许多，地上也不再是整齐的青石板，而是坑洼的土路，前几日下过雪，低洼处还留着浑浊的水坑。

行人依旧众多，但衣着明显朴素破旧了许多，多是粗布麻衣，面带菜色。挑担叫卖的小贩少许多，更多的是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寥寥几样可怜山货的老人，眼神浑浊。

空气里，食物诱人的香气几乎闻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牲口粪味和潮湿的霉味。

多是瘦骨嶙峋的孩子，穿着无法蔽体的破衣，赤着脚在冰冷的泥水里奔跑，只为了捡起几个干瘪果子，还与小贩互相推攘，叫骂。

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一个避风的屋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行人，麻木地重复“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见到他们的轿子，似乎燃起来希望，眼里终有点亮光。和她沉静的目光对视上，却又纷纷一缩脖子，动也不敢动了。

在一个堆满垃圾的阴暗角落，她似乎瞥见了一角草席，闻到一股熟悉的尸臭，下面盖着一个模糊的人，一动不动，旁边有几个面无人色的人默默垂泪。

方才那极致的繁华与眼前这刺眼的贫瘠，形成了过于尖锐的对比。新奇和兴奋瞬间冷却，只剩下荒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宫中的生活，更多是对精神的摧残，对人权的践踏，阶级分明，生命的掌控权把握在别人手里的无力。

对于来自贫富差距，但至少温饱基本无忧的时代的她，此情此景，纵然她万般想象，在真实见到时，也难免收到剧烈冲击。

轿子越走越偏，窗外的声音渐渐稀疏，连那种贫民区的喧嚣也远去了，只剩下沉闷的脚步声和轿杆吱呀的轻响。

路途变得有些颠簸。

宫瑶放下帘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轻轻一顿，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福临恭敬的声音：“奶奶，庄子到了。”

宫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才再次轻轻掀开帘角。

眼前是一处颇为气派但位置显然已远离城中心的庄院，青砖灰瓦，看起来敦实而安静。庄院大门前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面带急切与担忧的叔叔婶婶。他们身后跟着一对少年，是她已经认不出的弟弟妹妹。

再后面，则是一众仆役丫鬟，规规矩矩地站着，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轿子上。

看到轿子停稳，婶婶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几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一丝如释重负：“可是瑶儿到了？快，快让婶婶看看！”

提亲6

“身子可好？路上累不累？？”婶婶说话时，头上分量十足的金簪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与她有些僵硬的脖颈格格不入。

“婶婶”宫瑶总觉得与他们没太多感情，也不甚亲近，但不知道怎么地，声音里却带着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哽咽。

“瑶儿！”她刚踏出轿子，叔叔便急急趋前几步，伸出手似要扶她，却又在半空中顿住，终是讪讪收回，只在身侧虚虚握成了拳，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快，快进屋去，里头暖和。”他侧身让开，动作间竟有些慌不择路的紧张。

宫瑶看着面容苍老的两个人，明明也就三十多岁，在现代应该是正年轻，此时却苍老地像四五十的，心头酸得厉害。

不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紧挨着守在门边，身上穿着明显是新做的衣裳，浆洗得硬挺，他们努力挺直腰板，想站得端正些。两双眼睛里充满了对姐姐的陌生和好奇，还有一丝怯懦，想亲近又不敢上前。

宫瑶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抬着见面礼的一群小太监才跟过来，福临带头，咔嚓一下就跪下，高喊，“拜见老爷老夫人、公子小姐，奴才磕头了！”

身后乌压压的一片，放下担子，跪下跟着喊。

他们一跪，庄子里的佣人们哪里还会站着，跟着就跪倒了。

叔叔婶婶哪见过这场面？惊地叔叔跳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该扶哪个人。

婶婶还算镇定，但冻得僵硬的手还是猛地抓住宫瑶胳膊，紧张地看向宫瑶。

“手怎么冰成这样？”宫瑶触到婶婶手上的寒意，心里一惊，连忙用自己温热的手将冰冷的手紧紧包住，一边呵着气暖着，一边回头对福临吩咐道，“把东西都抬进库房安置好，分门别类，仔细着点。再将礼单拿来给叔叔婶婶过目。”

“诺。”福临恭谨应声，旋即起身，利落地一招手，小太监们又是呜啦啦起来抬担子。

宫瑶空出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叔叔的袖子，“走，叔叔，咱们进屋说话。”

婶婶此时眼含热泪，早就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慈爱地注视着宫瑶。

走到宫煜和宫宁面前，叔叔略带局促地一人轻轻拍了下脑门，“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人！”

宫宁被拍得“哇”一声哭出来，猛地扑过来抱住宫瑶的腰，小脸深深埋进去，哭声闷闷地传出来：“姐姐……姐姐，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