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太多,霍迟就掐了电话。
沈正清听在耳朵里,捧着杯子犹豫了良久,才开口和霍迟说:“霍上将…其实完全也没必要费尽心机照顾一个混蛋,这样大家都很辛苦。”
霍迟出手相助死里逃生,于沈光曜而言已经是再造之恩了,再特殊关照倒是给了那人装腔作势的机会。
霍迟望着他的眼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沈正清仿佛灼热的视线刺透了灵魂:“我?”
沈正清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奶香还在唇齿间萦绕,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沁满冷冽的寒意,如黑眸里一样的阴冷:“我一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把这些年受尽的委屈、被沈光曜砸出的伤口,全部加倍奉还。
沈正清从小生活在沈光曜一手遮天的‘紫禁城’里,他对沈光曜暴露恶意,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可是现在不一样。
沈光曜脱离了父母的保护伞,何况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对于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没必要手下留情。
在阳光照耀不到的裂缝里,潮湿和阴暗盘踞着疯狂滋生成长,密密麻麻的苔藓将沈正清所有的善良和理智吞噬,那些封存多年不见天日的委屈和憎恨仿佛如虎傅翼般占据了大脑的每个角落,大大小小无数个沈正清在脑海里疯狂叫嚣着讨回公道。
他的情绪在陡然之间达到峰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白兰地不知何时开始紧紧包裹安抚着自己,心里的怒火被温柔抚平,沈正清的理智倏地回笼。
“抱歉…”沈正清又恢复了温顺柔软的模样,“我刚才有点晕,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正清攥着杯子手柄的指尖有点颤动,他在偷偷地紧张了。
不经意间暴露了阴暗的心思,霍迟会不会厌恶自己?
他偷偷抬眼用余光瞟对方的表情,结果正好被霍迟抓包,男人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隐藏心思大概是他最基础的必修课。
“很好。”霍迟下一秒点头,抛过来的却是赞赏的话,“爱憎分明也是勇敢的表现。”
沈正清在他心里的形象不再是一张单薄普通的白色纸片。
这张纸片缓缓地折叠出了形状、绘上了色彩,被沈正清赋予了它全新的形象——披着羊羔皮的见习恶魔,但是装乖太久弄假成真,想做些恶毒的事情恐吓坏蛋,结果连尖锐的虎牙都不会露出来。
完全没想到这样发展的沈正清倏地一怔。
结果下一秒又拧起眉心,左右摇摆着脑袋,反反复复观察霍迟的破绽,势必要抓住梦境里的异常。
“没看出问题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沈正清小声嗫嚅,说给自己听。
直到霍迟开口:“怎么了?”
沈正清摇摇头表示没事,下一步才和他解释:“我以为在做梦。”
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不可思议霍迟能够包容他直白又邪恶的不完美,甚至还夸他勇敢。
这种跌入云端的不真实感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沈正清无数次梦过在父母热情簇拥下吹灭蛋糕上摇曳的蜡烛,也在梦境中幻想过和丈夫宋晏舟在花园里帮新开的洋桔梗搭木花架。
但是那些轻飘飘的幻想是触不可及的,隔着永远无法攻克的银山铁壁,沈正清心中的自知之明要比他对情感的认知更加清晰。
可是霍迟却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现实和梦境之间看似固若金汤的屏障,沈正清有些恍惚。
霍迟:“没有做梦,是梦在显化。”
“真的吗?”沈正清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至少和霍迟的聊天之时不再低眉顺眼地垂着视线,恨不得把牛奶杯盯出窟窿,他笑起来说,“原来神明也会眷顾我。”
“一旦有了破局的决心,内在能量就会运转调整磁场和气运,万物为你所用,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沈正清,其实你才是自己的神明。”
没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肯定,也没有人教过他人也可以有主宰天命的权利。
语言是有力量的,可以无形之中斩断沈正清身上禁锢的枷锁,使灵魂得以重生。
“霍上将小心!”
突然拔高的男性声音打断了沈正清尚未说出口的半截话。
平稳行驶的飞行器冷不丁颠簸两秒钟,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防备,沈正清刚刚恢复的后腰狠狠地撞击软包座椅上,他立即皱着眉,不是疼的,因为搁置在桌板上的牛奶和咖啡也在这场颠簸之中被甩出了杯子,混合液朝着飞行器倾斜方向全部洒在他的腹部,白色的轻薄衬衫被染上咖啡颜色,布料吸收不掉的多余液体则汇聚成水流向下打湿他的裤子。
“被烫到了没有?”霍迟自然看到了意外发生的场面。
他立即站起身体眼疾手快从怀里取出手帕,屈下高大的身子蹲在沈正清腿边,蹙着眉心替他擦拭腹部的棕色液体。
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柔软弹性的肌肤,微微滚烫的热意。
霍迟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男人动作一僵,而后局促地站起身体来将湿透的手帕随手丢到一边,轻咳一声道:“全湿透了没办法清理,干脆去洗个澡换掉吧。”
沈正清面对狼狈的自己,有点无措:“可是我没有带来换洗的衣服。”
“休息室里有我的衣服,先穿,等下到目的地我派人去买一套。”
“谢谢您。”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沈正清向霍迟道过谢谢,随着工作人员的引领去了霍迟的私人休息室,里面配备了小型的浴室和衣帽间,衣服全部是定制款甚至还没有打开过防尘袋,霍迟叮嘱任他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