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从裤兜里掏钱。钱分两处放着:大钞在贴身口袋里,零钱在裤子口袋。她摸出两个硬币:一个一块,一个五毛。硬币在手心里握得温热了,才递给阿姨。
阿姨接过,丢进钱箱,出清脆的撞击声。
端着餐盘找座位时,王蓉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靠墙,背后是墙壁,面前可以看见整个食堂,但别人不太容易注意到她。这个位置让她有安全感。
坐下后,她没有马上吃。而是先看了看周围。
斜对面那桌坐着两个男生,正在吃麻辣烫,一边吃一边讨论什么编程题,术语一个接一个,她完全听不懂。右前方有一对情侣,共用一碗面,你一口我一口,笑声很轻。更远一些,有个女生独自坐着,面前摊着书,一边看一边小口喝豆浆。
每个人都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地占据着自己的空间。只有她,坐在这里,像个偷渡客。
她终于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太软了。软得没有嚼劲,一咬就塌下去,像棉花。家里的馒头需要用力咬,麦香会在咀嚼中慢慢释放,带着一点点天然的甜味。而这个馒头,只有面粉和酵母的味道,标准的、乏味的味道。
粥也是。稀,淡,只有一点点咸味——可能是加了盐。母亲熬粥总会放一把绿豆或红豆,熬到开花,米汤黏稠,盛起来时能拉出丝。
但此刻,这些就是她能拥有的全部。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咀嚼很久,仿佛这样就能多吃出一些滋味,就能让这一块五毛钱花得更值。
吃到一半时,那对情侣起身走了。男生很自然地端起两人的餐盘,走向回收处。女生跟在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臂弯里。他们的背影很般配,步伐一致,像早就排练过无数次的舞蹈。
王蓉低下头,继续喝粥。
粥已经温了,不再烫口。她喝得很慢,每一勺都要在嘴里含一会儿才咽下去。她在想,此刻母亲在做什么?也许正在灶间烧洗脚水,父亲在院子里抽烟,姐姐王玲……她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饭吃。
这个念头让她鼻子一酸。
她用力眨眨眼,把那股酸涩压回去。不能哭,在这里哭太丢人了。她想起母亲的话:出门在外,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喝完最后一口粥,碗底还剩几粒米。她用馒头把碗刮干净,馒头屑沾上了米汤,变成湿软的一团。她把这团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食堂里的人在减少。那桌讨论编程的男生走了,看书的女生也收拾东西离开。只剩下两三个窗口还亮着灯,阿姨开始打扫卫生,拖把划过地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王蓉坐着没动。她看着自己的空碗和空盘子,忽然不想这么快就回宿舍。回去要爬回上铺,要躺在黑暗中听别人的呼吸,要面对明天必然到来的自我介绍。
而这里,虽然陌生,虽然孤独,但至少是属于自己的、暂时的角落。
阿姨拖到她这边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同学,要关门了。
哦……好。王蓉连忙站起来,端起餐盘走向回收处。碗盘丢进塑料筐时出哐当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走出食堂,夜风更凉了。她裹紧了衬衫——这是姐姐王玲的衬衫,洗了很多次,布料已经变薄,挡不住初秋的寒气。
回宿舍的路似乎比来时更漫长。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再拉长。经过小树林时,吉他声已经停了,那里一片黑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在确认自己还踏在地上。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背包——虽然背包在宿舍,但那个摸包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仿佛在确认那袋土还在。
终于回到宿舍楼。宿管阿姨已经关了小半扇门,看见她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爬上三楼,推开o的门。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陈露和李婷已经睡了。周晓雅的台灯还亮着,她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数位板上移动,正在画画。
王蓉轻手轻脚地爬回上铺,躺下。
肚子已经不饿了,但那种空虚感还在,从胃里蔓延到胸口,再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天花板上,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一道斜斜的、微弱的光带。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听着下方周晓雅数位笔划过的沙沙声,听着陈露轻微的鼾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哪栋楼里的笑声。
这个夜晚,这座城市,这所大学,有成千上万的人。而她只是其中一个,一个躺在黑暗中、胃里装着一块五毛钱的馒头和粥、背包里藏着一袋故乡土的女孩。
孤独像夜一样,又深又沉,把她整个儿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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