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见玄微剑穗转粉,骇然扯断胡子:“大劫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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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金红色的朝霞如同打翻的胭脂,泼洒在寂灭天高耸的冰檐玉瓦之上,将这片清冷的仙家宫阙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近乎虚幻的暖色。然而,这暖意却丝毫未能穿透正殿深处弥漫的肃穆与寒意。
玄微端坐于冰晶神座之上,银如瀑,垂落肩头,映衬得那张清绝的容颜愈如同冰雪雕琢,不染凡尘。他面前悬浮着几卷摊开的玉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三界各处需要上神过目的要务——某处灵脉异常波动,妖族边境小规模冲突,以及……昨日生在琅嬛藏书阁外,仙童声称被“野猫”惊扰的琐事。
他的目光扫过那条关于“野猫”的记录,银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凝视着微不足道的尘埃。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悬于腰侧的佩剑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这庄严场合格格不入的甜暖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鼻尖。那是昨夜情丝仙露的味道,顽固地萦绕不散。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灵脉波动的报告上,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神力,正准备在玉简上留下批注的印记。
“玄微上神!小仙求见!”
一个带着明显焦虑、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苍老声音,突兀地在肃穆空旷的正殿门口响起,瞬间打破了殿内凝固般的沉寂。
玄微指尖的神力微不可察地顿住,抬眸望去。
只见平日里总是红光满面、乐呵呵的月老,此刻竟是一脸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那标志性的、精心梳理过的白胡子都显得凌乱不堪,甚至有一小绺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几根银白的胡须可怜巴巴地翘着,显然是被他情急之下生生扯断的。他步履匆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宽大的红色仙袍下摆被他自己踩了好几下,显得狼狈不堪。那双总是笑眯眯、洞察世情的老眼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惊恐,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钉在玄微腰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枚悬挂于玄微佩剑剑柄末端的无垢情丝剑穗之上!
那目光之灼热、之惊惧,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枚小小的剑穗,而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凶物!
玄微眉头微蹙。月老虽然平日里总爱唠叨些情情爱爱,惹他厌烦,但如此失态,却是前所未有。
“何事惊惶?”玄微的声音清冷依旧,如同玉磬敲击,不带一丝波澜。
月老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或者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枚剑穗攫住了。他踉跄着又往前冲了几步,直到距离神座玉阶仅几步之遥才猛地停住,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剑穗,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变了调的嘶喊:
“粉…粉了!它…它怎么…怎么会粉了?!”那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
粉了?
玄微顺着月老颤抖的手指,目光终于落到了自己腰间的剑穗上。
晨光透过高耸的冰棱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那枚由无垢情丝编织而成的剑穗之上。只见那原本纯净无瑕、流转着清冷月华光泽的冰晶丝缕,此刻竟有大半部分都浸染上了一层极其柔媚、却又异常刺目的粉红色泽!那粉意并非均匀铺陈,而是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渗透、晕染开来,在清透的丝线内部游走,使得整个剑穗呈现出一种梦幻又诡异的粉晶质感,在晨光下折射出暖昧迷离的光晕。
玄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剑穗的异变。自那日情丝仙露之后,这点粉意便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滋生,并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个时刻,蔓延到了如此地步。他原以为只是情丝沾染了仙露气息所致,并未深究。但此刻看到月老如此惊骇欲绝的反应,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他素来清明无垢的神心。
“此物沾染些许仙露气息,有何不妥?”玄微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望向月老的银色眼眸深处,已凝起一丝探究的寒芒。
“仙露气息?!”月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哭腔,“我的玄微上神啊!这是无垢情丝!是天地间最纯净、最无情之物所化!它根本不可能沾染任何‘气息’!更不可能变色!”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那绺被他扯断的胡子在指间可怜地晃悠,“它变粉了!这…这只有一个解释!是情!是您自己的情念在侵染它啊!”
情念侵染?
这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玄微心头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壳之上。他搭在神座扶手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玉石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那瞬间涌上的、极其陌生的滞涩与……荒谬感。
他的情念?侵染这无垢情丝?
开什么玩笑。
他是天生地养的上神,心怀三界,大爱苍生,无分彼此,何来私情?何来情念?他视万物如刍狗,七情六欲于他不过是天地运转间微不足道的尘埃,岂能撼动他万载冰封的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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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
一股冰冷的怒意,极其罕见地自玄微心底升腾而起。这怒意并非针对月老,而是针对这荒谬的指认,针对这无法解释的异变,针对那丝顽固缠绕、扰乱他心神、此刻又化为这刺目粉色的……东西。
“一派胡言!”玄微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万载玄冰碰撞,整个正殿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几分。他银色的眼眸中寒芒暴涨,周身散出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般瞬间席卷开来!
“本尊司掌天地法则,心如明镜,情欲不沾!何来情念侵染之说?定是此物本身有异,或是你当日所赠情丝不纯!”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阶下惊惶的月老,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
“噗通!”
在这恐怖的神威压迫下,月老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淌下,浸湿了衣领。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但眼中那份惊骇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玄微的否认而更加绝望。
“上神…上神息怒!”月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音,“小仙…小仙岂敢欺瞒!这无垢情丝…确确实实是取自三生石畔,受天地正气滋养万载的至纯之物!它…它之所以被称作‘情丝’,并非因为它能牵情,恰恰相反,它是世间最无情之物!它唯一的作用,便是…便是映照持剑者心湖深处,最真实、最无法自欺的…情念涟漪啊!”
月老几乎是泣血般喊出最后一句:“情丝转粉…粉意愈深…便意味着…意味着您心中已有私情萌芽!此情…此情不除…必将引动天地情劫!大劫至矣!上神!三界…三界危矣啊!”
最后那声“大劫至矣”,如同垂死者的哀鸣,带着无尽的恐惧,在空旷冰冷的大殿内凄厉回荡,狠狠撞击在玄微的心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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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寂灭天最偏僻角落的一处废弃丹房内。
厚重的石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只余下角落里几颗劣质的照明萤石散着惨淡的幽光,勉强照亮一方狭小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药渣的苦涩霉味和挥之不去的灰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