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你之所以没办法理解我们所说的话,是因为你的步骤三被扰乱了,甚至可以说被直接切断了,”他在那条线上打了个叉,“你的其余功能都在正确运行,所以你能接收到我们的信息,但却无法理解,更无法表达。医学上我们叫做混合性失语症,一般只有大脑受到损伤的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在和黑山接触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并不是所有出现混合性失语的患者脑部都有损伤,恰恰相反,他们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多了什么。”
“他们的颞叶与额叶都一直处于一种高度活跃的状态,这种状态渐渐消退时他们才会恢复语言功能,和你这几天的情况一样。”
我看着教授在那个脑子上面,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这就说明这些失语与我们平时接触到的并不同,通过研究发现,他们的神经突触在与黑山接触之后突然爆发式地增加了,他们的大脑被迫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接收——理解系统,这种系统或许不仅仅能接受声音,更能接受图片和情绪,它和你原来的系统的区别相当于智能手机和早期电话的区别。”
“但是这种系统比你原先的负担大太多了,你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不像运行负担太大的机器一样报废,就自动切断了和之前那种系统的连接。所以说你当时应该并不是听不懂所有的话的,”他把笔盖上,放回桌面,“你和黑山接触了,黑山中改变了你的脑子,让你听得懂它的意思。”
“而这种情况仅仅会出现在和黑山确切地见面的人里,目前为止我们的样本也很少,只有三个,你是第四个,”他说,“其他人都死了。”
“在回忆和幻觉里见过它的人只会心脏骤停,所以你的幻觉中的黑山可能确实只是他人的回忆,但是它和你理解的不一样,黑山是可以穿梭在任何它出现过的地方的。按照你的叙述我可以推测,它当时察觉到你在看,所以在经过的时候撕开了幻觉,轻轻看了你一眼。”
“你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你的意识和外界沟通的渠道被切断了,你对我们,对外界的感知都属于一种本能的状态。但是很幸运你活着,等到神经突触衰退,你就又变回来了。”
“为什么是一眼?”我问,“我…我感觉它存在了很久。”
“你能承担得住一眼就很不错了,”教授说,“我们的生理局限注定了我们是没有办法和它产生任何交集,它看你一眼就很可能会让你所有的细胞承受不住崩溃,这些东西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有些不能控制的恐惧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教授描述的情况像是我进入了一个超出我能力范围的聚会。黑山把我硬拉进去,我无法融入它,却在离开的时候也没办法回到以前我的圈子里了。
原来黑山的一眼竟然有这样的威力。
因为我遇到的这件事情教授他们在原地休整了一个多星期,然后缓慢地继续向前移动。这些时间里我明显能感觉得到他们在轻装简行,我们队伍中的人和东西都越来越少。
之前面对牧群过境的时候藏起来的那些人都安然无恙,他们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各个身强体壮,帮忙把东西搬上撤退的车辆。
我当时问金毛为什么他们没事,“为什么他们会有事?”金毛说,“你想想看,你最终感受到了黑山,说明你对这些东西是远超他们的敏感的。跟黑暗里的一盏明灯一样,这些东西也会被你吸引过来。”
“他们非常安全,我和老陈怀疑他们甚至根本没有遇到牧群,”他对我突然有了耐心起来,“这个优先级是这样的,普通人看见的牧群是最低的等级,我们都能看到的铜炉是更高一层的,最高的当然是只有你见到的黑山。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牧群其实是铜炉这一等级的东西的食材。”
“那个炉子?”我说,“那个炉子具体是什么?”
“你就理解为一种不正常的东西就行了,”金毛摆摆手说,“它会干扰你的一切感知器官,古代有些部落崇拜过这种东西,部落的祭司本身没办法看见它们,但是通过服用一些毒蘑菇或者是动物的毒液,就可以调整自身的频率,从而看见它们的形态。”
“但我看见的是非常清晰的炉子,”我冷汗直冒,感觉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非常清楚,图案都能看得见。”
金毛突然特别用力地拍了我的后背一下,“所以说你很特别!”他特别夸张地哈哈大笑。“直面黑山而不死的人,我感觉你可能是亚洲区的第一个。”
我这辈子都没有当过什么第一,没有想到在这个方面遥遥领先了。我几乎可以确认金毛对我的态度良好是和这个有关,我看不透他,不过他对黑山近乎偏执的兴趣倒是写在脸上。
教授不知道忙着处理什么数据,没什么时间和我闲聊。我还在休养生息,最多帮忙搬搬东西。死了一次之后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我在慢慢地恢复一些运动,免得下次跑路的时候被他们给扔下。
其余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每天最多的就是和金毛呆在一起。我们看着人基本上都撤退了,大件的机器也都差不多全部被搬走,最后一批人离开,茫茫草原上,几十公里范围之内,或许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个活人。
我隐约感觉到,我们离这一趟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这几个晚上我们都呆在一起,在帐篷里生火煮压缩饼干吃。金毛对于美食这方面还有点天赋,他带了一种味道很特别的调料,让一锅压缩饼干汁喝起来像西式的某种浓汤,口感很古怪的细腻,还不算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