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书吏的宣纸上指点,时不时地嘴唇阖动。太远了,看热闹观审的人太多了,环境当中太吵闹了,无法听清官员具体跟书吏说了些什么。
怆然疯癫,破釜沉舟。
“刘大人啊!胡大人啊!江大人啊!咱们都不姓赵,都没有跟皇亲国戚沾枝带系的福分!……你们如今虽然端坐高堂之上,养尊处优,不染腌臜。可当初,哪个不是一层一层、一步一步爬上去的?谁没做过执掌一方的父母官?……朝廷给的例银就那么点儿,衙门里头开支,那么大,哪处公门能仅靠例银维持正常运转?”
“胡说八道!疯狗狂吠!胡乱攀咬!若你骆氏一族洁身自好,不贪图享乐,不骄奢淫逸,声色犬马,哪里有铺张浪费的大开支?!……”
“放你先人的狗屁!站着说话不腰疼!爬上了高枝便忘了根儿!水利、农桑、商路、学院、治安、赈灾、控疫……哪样儿不需要钱,积年累月都是流水一样往外淌的钱钱钱钱钱钱!……”
“你可以向朝廷申请调度!”
“朝廷是谁?哪个姓氏?哪位高官权臣?……那么多个州,那么多个县,那么多个府,那么多个地方官,怎么就独独能对我骆某人垂青眼,给老子拨款拨物拨钱?……还不是得靠送红玉翠玉上去孝敬!送金银珠宝、古玩古董、几十上百万两的银票,上去巴结?!……诸位大人们说的真好听啊,比勾栏里唱曲的唱得更好听!……向朝廷申请调度?这红玉翠玉、金银珠宝、古玩古董、几十上百万的银票,也是能向朝廷申请调度的吗?!……”
“好你个骆江宁,藐视国法,咆哮公堂!……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枉读圣贤书!……纵容拐卖黑产,作灭绝人性的拐子团伙保护伞,害死了无数人命,泷水河里尸骨无尽!……你倒振振有理,义愤填膺了!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没有怨鬼找你索命么?!”
彻底撕破脸。
沉寂下音量,幽鬼般冰寒刺骨。
“不跑不送,降职使用。”
“只跑不送,原地不动。”
“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诸位大人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哪个干净?哪个没跑没送?……我及仙往上孝敬的钱是通过拐卖黑产,暴利金山来的,大人们过去多年往上孝敬巴结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难听地讥笑。
“骆氏一族至少兔子不吃窝边草,没有糟蹋本地的民生。诸位大人,怎么,是直接搜刮了治区内的民脂民膏么?”
朱红令牌狠狠抛下。
“掌烂他的嘴!”
两个开封官兵立刻护到了囚犯身前。
开封官兵与大理寺带来的官兵,剑拔弩张,形成严峻的对峙局势。
惊怒万分。
“展大人,你与我们一起同堂审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武官浅浅淡淡地应,双臂抱胸,侧身坐着,放松地倚靠在书吏奋笔疾书的桌案边,“就一个意思,及仙现在是开封府的及仙。”
“…………”
他脸上一道可怖的蜈蚣疤,毁去了大半的英俊容颜,然而却无人敢生出丝毫的鄙恶之心。青云纹,绛红色官袍,眸色黢黑幽沉,莫名地使人胆寒。
只是远远地盯着,便教那几个大理寺官兵毛骨悚然,如近阎罗炼狱,再不敢冲撞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