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穿着一身玄色宦官袍,袍角绣着的云纹在火把光下泛着暗金的光,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食盒外面裹着一层棉絮,显然是怕里面的东西凉了。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晚更重,显然是又没休息好,却还是快步走到牢门前,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怎麽站在门边?冻着了?”萧彻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的冷暖。他伸手摸了摸沈清辞的肩膀,摸到那层冰凉的青衫,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麽不裹点稻草?昨晚不是让张千户给你留了床旧棉袍吗?”
“棉袍在稻草堆里,”沈清辞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食盒上,“你怎麽来了?现在还早,国舅爷的人可能还在附近盯着。”
“再盯着也得过来。”萧彻把食盒放在地上,蹲下身打开——里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粥里卧着一个荷包蛋,旁边还有一碟凉拌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新鲜。食盒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桂花糕,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点温热。
“先喝点粥暖暖身子。”萧彻把小米粥端出来,递到沈清辞手里,“这是静尘轩小厨房刚做的,我看着他们煮的,干净。”
沈清辞接过粥碗,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他心里都泛起了热意。小米粥熬得很稠,米粒都煮开花了,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米油,荷包蛋的蛋黄是半流心的,散着淡淡的香气。这和刚才狱卒送来的那碗灰白色的粥,简直是天差地别。
“刚才……”沈清辞喝了一口粥,才想起刚才的事,连忙说,“刚才送饭的狱卒来了,说奉了太後的旨意,给我送了碗粥,还说加了油。我觉得不对劲,就没敢喝,把他们打发走了。”
萧彻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擡起头,看着沈清辞,语气里带着一丝後怕:“幸好你没喝。我刚收到消息,国舅爷让人在你的牢饭里下了软筋散,还让那两个狱卒编了‘太後旨意’的谎话,想让你放松警惕。若是你喝了,现在恐怕已经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沈清辞手里的粥碗晃了一下,热粥差点洒出来。他看着碗里的小米粥,心里一阵後怕——刚才若是他稍微放松一点,或者没想起萧彻的叮嘱,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国舅爷竟然这麽狠毒,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国舅爷怎麽敢这麽明目张胆地在东厂狱里下毒?”沈清辞皱着眉问,又喝了一口粥。小米粥的香甜在舌尖散开,带着温热的温度,驱散了刚才的寒意和後怕。
“他现在是狗急跳墙了。”萧彻坐在稻草堆上,看着沈清辞喝粥,眼神里满是担忧,“昨天刺杀失败,他知道我会加强戒备,肯定会盯着狱里的动静。软筋散药性慢,喝了之後只会浑身无力,不会立刻死人,到时候他只要再派个人进来,就能轻易杀了你,还能嫁祸给‘畏罪自杀’——既除了心腹大患,又能把脏水泼到你身上,一举两得。”
沈清辞放下粥碗,看着萧彻:“那你查到是谁给国舅爷通风报信的吗?昨晚你从密道进来,还有今天要在牢饭里下毒,国舅爷怎麽会知道得这麽快?”
萧彻的眼神沉了沉,从怀里掏出一块东厂小旗的腰牌,腰牌上还沾着点血迹。“查到了。是东厂狱里的一个小旗,姓赵,负责看守西狱道的岗哨。国舅爷抓了他的母亲和妻儿,威胁他若是不配合,就杀了他全家。他没办法,才把你在狱里的动静丶还有我昨晚去见你的事,都告诉了国舅爷。”
“那现在呢?”沈清辞问,声音里带着点愤怒。这种为了家人背叛同僚的人,虽然可怜,却也可恨——他的一时妥协,差点害了两条人命。
“已经让人把他抓起来了,关在东厂的刑房里。”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让人审了他,他招了,除了下毒和刺杀,国舅爷还让他盯着张千户的动静,若是张千户从边境回来,就立刻报信,想在半路上截杀张千户,抢回李老将军的证词。”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那张千户会不会有危险?”
萧彻的指尖顿了顿,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声音尽量放得平静:“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沿着边境到京城的路线去找,每个驿站和关卡都安排了人接应,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先把粥喝完,再吃块桂花糕,垫垫肚子。”
沈清辞接过桂花糕,却没立刻吃。他看着萧彻的眼睛,那里面满是疲惫,还有一丝他刻意掩饰的焦虑。从京城到边境,最快也要五天,现在才过去两天,张千户就算骑快马,也到不了边境,更别说赶回来了。可太後只给了三天时间,三天一到,若是没有李老将军的证词,就算他们找出再多通敌信的破绽,太後也可能会偏袒国舅爷,判他死罪。
“萧彻,”沈清辞放下桂花糕,握住萧彻的手,他的手很凉,萧彻的手却很暖,掌心的薄茧磨得他指尖发痒,“若是……若是三天後张千户还没回来,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萧彻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一阵发酸。他反手握住沈清辞的手,力道大得让沈清辞微微皱眉,却又带着足够的安心:“有。就算没有李老将军的证词,我们也能找到其他证据。你之前说的,通敌信上的笔迹破绽丶宣纸和徽墨的问题,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翰林院的几个老编修,都愿意为你作证,证明那封信上的字不是你的;负责翰林院宣纸和徽墨的官员,也愿意出面,证明那封信用的纸是前年的旧纸,墨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桐油烟墨,不是你平时用的江南新贡徽墨。”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亮:“真的?他们愿意为我作证?”
“嗯,”萧彻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在翰林院的口碑很好,那些老编修都很喜欢你的正直,也看不惯国舅爷的所作所为。而且,我也跟他们说了,若是你被冤杀,下一个被国舅爷针对的,就是他们这些清流官员。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清辞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散开,比昨晚吃的那几块更甜,也更暖——那是萧彻特意让小厨房热过的,还加了点蜂蜜,正好合他的口味。
“对了,”沈清辞突然想起什麽,从怀里掏出那半张通敌信,递给萧彻,“你看这信纸的边缘,我昨天仔细看了,发现上面有个很小的印记,像是被什麽东西压过的。你看,就在这里。”
萧彻接过信纸,凑到火把光下仔细看。果然,在信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印记,像是一枚小小的印章压过的痕迹,只是印记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萧彻的眼神沉了沉,“像是翰林院档案室的印章印记。翰林院的每一张宣纸,在入库的时候,都会在右下角盖一个小小的‘文渊阁藏’的印章,只是印章很小,又在角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张纸的印记这麽淡,应该是有人故意用湿抹布擦过,想把印记擦掉,却没擦干净。”
沈清辞眼前一亮:“这麽说,这张纸确实是从翰林院档案室里拿出来的?那国舅爷的人,肯定是先偷了档案室的宣纸,再僞造了这封通敌信!”
“嗯,”萧彻点点头,把信纸叠好,还给沈清辞,“这又是一个破绽。只要我们能找到翰林院档案室的管理人员,让他证明这张纸确实是从档案室里丢失的,就能进一步证明通敌信是僞造的。”
沈清辞握紧了信纸,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知道,就算没有李老将军的证词,他们也不是毫无胜算。只要他们把这些破绽一个个找出来,摆到太後和皇帝面前,就算太後想偏袒国舅爷,也找不到借口。
就在这时,狱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张千户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乱:“督主!不好了!督主!出事了!”
萧彻和沈清辞同时愣住,脸色瞬间变了。
萧彻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牢门口,刚打开门,就见张千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色惨白得像纸,身上的铠甲沾满了灰尘,左臂上还渗着血,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
“张千户!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萧彻扶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张千户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好半天才缓过来,声音里满是颤抖:“督主……我们派去边境的人……在半路上被国舅爷的人截杀了!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还受了重伤,现在在东厂的医房里,快不行了!他说……他说张千户他们……他们在快到边境的时候,也遇到了国舅爷的人,恐怕……恐怕已经出事了!”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