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宁甩掉指尖那撮污秽的毒草,“烧,清不了根!痘瘟之毒,肉眼难见,却如附骨之疽,潜藏于病羊接触过的一切——粪尿、草料、饮水、圈舍墙壁地面,乃至……”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接触过病羊的人手、衣物!”
“那…那你说咋办?”络腮胡汉子声音颤,早没了之前的凶戾,只剩下无助。
“水!”她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旁边一个汉子慌忙跑到洼坑边,用破瓢舀了半瓢浑浊的泥水递过来。
苏浅宁将手中污物尽数投入水瓢,浑浊的水立刻变得更加污秽不堪,散出刺鼻的恶臭。
她随手从旁边扯过几片枯黄的沙棘叶,揉碎了撒入污水中,又捡起一小块风干的、不知名的动物粪便,碾碎了也撒进去。污水顿时变得如同泥浆,颜色诡异,气味令人作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浅宁端起这瓢污秽不堪的水,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王老六家的土屋。屋门口,一只豁了口的、积满灰尘的粗陶罐歪倒在地,她将陶罐扶正,把瓢里那令人作呕的污水,咕咚咕咚倒了进去。
“点火。”她的目光看向拿着火把的汉子,那汉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火把凑近陶罐口,火焰舔舐着陶罐边缘的污渍,出滋滋的声响,罐内的污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散出更加浓烈复杂的恶臭。
然而,这火烧,除了让污水变热、蒸些许水汽,似乎并无特别。
“瘟毒惧火?”有人小声嘀咕,带着疑惑。
苏浅宁转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将随身口袋倒提起来,用力抖了抖。
簌簌簌…一些灰白色的、颗粒状的粉末状物质,混杂着残留的硝石碎屑和尘土,从口袋的缝隙里飘落下来,在她脚边积了薄薄一小堆。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强烈刺激性的酸气,瞬间弥漫开来!
“醋…醋糟?”一直沉默佝偻在人群边缘的老葛头,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失声叫了出来!
他认得这味道,这是酿醋后废弃的、带着浓烈酸气的渣滓!寒州贫瘠,醋是金贵物,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只有少数富户或行商才有,醋糟更是罕见。
苏浅宁没有解释,她蹲下身,用匕将那堆灰白色的醋糟粉末小心地拢起,捧在手中。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走回那个正在被火把加热的粗陶罐前。
陶罐里的污水已经被火焰烤得滚烫,表面翻腾着浑浊的气泡,恶臭更甚。
苏浅宁双手猛地一扬!灰白色的醋糟粉末,尽数撒入滚烫的陶罐污水中!
嗤——!!!一声刺耳的声响骤然爆!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白色酸雾,如同凭空炸开的烟云,猛地从罐口喷薄而出!那雾气翻滚升腾,瞬间扩散开来,将罐子周围数尺之地完全笼罩!
窖口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和刺鼻酸气逼得连连后退,涕泪横流!
罐中那原本只是翻腾气泡的滚烫污水,在粉末撒入的刹那,仿佛被投入了无数沸腾的活物!剧烈的气泡疯狂翻涌,咕嘟作响,整个陶罐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强烈腐蚀性气味的白烟持续不断地喷涌,那味道浓烈到刺眼、刺鼻、甚至刺入肺腑!而在这翻滚的酸雾和白烟之中,罐内污水那令人作呕的浑浊色泽,竟然以肉眼可见的度在褪去!
污秽的深褐色、黄绿色迅变淡、澄清!附着在罐壁上的污垢,也在高温酸雾的蒸腾下,如同被烈火烧灼般片片剥落、溶解!
当那剧烈的反应声渐渐平息,刺鼻的白雾缓缓散去,大家揉着被酸气刺激得通红的眼睛,望向那口粗陶罐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罐中的水,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泥浆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极淡黄色的液体!
虽然依旧不算清澈,但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腥膻和腐败的恶臭,竟然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依旧纯粹的醋酸气味!
污秽,竟然被焚去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口神奇的陶罐,老葛头他看着苏浅宁,又看看那罐净化后的水,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苏浅宁她指着那罐经过醋蒸的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呆滞的耳中:“痘瘟之毒,惧热,更惧酸。高温醋雾,可焚其形,蚀其质!”她的目光扫过羊圈,扫过远处燃烧的土坑。
“焚尸清源,醋蒸净土!凡病羊所触之地,所留之物,皆需此法!圈舍墙壁地面,以滚醋泼洒蒸腾!接触过病羊之人,衣物以醋水浸泡沸煮,身体以醋水擦洗!病羊食剩草料、饮水器具,尽数投入火中,以醋糟拌烧!”
“醋…醋…”王老六喃喃着,脸上死灰一片,“俺…俺们哪来的醋啊?那是金贵东西…”
人群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现实的绝望扑灭。
醋!这寒州流放之地,盐都金贵,何况醋?让他们上哪里去找足够的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