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湘望着神台下的蒲团,淡漠的眼静凝许久,终于沉宁入睡。
然而,这一次的沉睡却并不安稳。
或许是因那回归後日日叫嚣的人性,又或许是因其他什麽,总之,楚神湘一个神,竟也做起了梦。
梦里一时是乌鸦腐鼠,白骨遍野,披甲的骑兵拖着长刀,收割细病的麦稭一般,砍下成片的丶流民的头颅,一时是白腻柔软,红衣朦胧,梦游的公子一脸痴妄,红着脸,流着泪。
腐坏的丶清甜的,幽森的丶香艳的,血腥残忍的丶靡丽勾魂的——
错杂缭乱的画面,疯狂颠倒的记忆,美人缠着尸骸取暖,唇舌长出蛛网绵绵。
楚神湘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可下一刹,却被一炷饱含异样的香火打断。
梦境溃散,楚神湘无声睁眼。
原本空荡的庙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不是沈明心,而是沈明心的祖父,沈颛。
他不知在庙内跪了多久,香都燃尽了许多。每燃尽一炷,他便续上一炷,点香时,割开手腕,以血供起,然後虔诚叩头,砰砰作响,直把额上砸出血来。
“……西陵郡城的大夫都请来了不知多少,也都摇头,称是回天乏术,让我们赶紧准备後事。可明心还这样年轻,前不久方才及冠,怎会一场风寒,就要被索去性命?老头子斗胆一猜,是您来要账了。”
沈颛仰起脸,老泪纵横,望着神像的双眼满是乞求:“神湘君在上,老头子不敢妄言,但若您真要收账,请拿去我这一条性命吧,明心当年实是被我拖累,糊涂的人是我,贪婪的人也是我……
“求您网开一面,放明心一马!”
楚神湘拧眉。
他分辨着沈颛话中的意思,有点糊涂。
六日前那场风寒,沈明心还未好,反而严重了,要死了?沈颛求上来,不是求自己救人,而是求自己放过沈明心,收账便去找他收?
账?
这从何谈起?
楚神湘可不知道他与沈家有什麽债务。他丢过些许记忆,可这并不包括近二十年。
沈颛以血敬香,又做了半个时辰,直至要支撑不住,即将昏倒,才被等在门外的老管家强行搀走。
走之前,他昏黑着眼,掷茭问杯。
二支筊杯,全是正面,代表神灵意味不明。
沈颛对老管家凄惶惨笑:“都是我的罪孽!”
老管家也皱着张老脸叹息:“老太爷,事情不定,那就是还有转机……”
“宽慰的话不必说,”沈颛颤巍巍道,“回去……派人叫稠哥儿那孩子回来吧。明心怕是顶不过今夜了,以後沈家,怕真是要交托给他了……
“早知当初,我断不会……唉,唉!”
苦楚悲叹间,沈颛被半扶半背,带离了小庙。
楚神湘望了眼那走远的佝偻身影,拂去带血的香灰。
这是孽力,他可不收。
做完此事,他再度闭眼,不闻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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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庆祝营养液过5k的过两天来[眼镜]
最近工作忙,吝啬鬼作者又不想多倒存稿出来,所以小拖一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