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大长老苍老而缓慢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僵持:“以往的三族议会,各族家主聚在此处,多是商议谁家的牧场遭了雪灾,需要援手;谁家的粮仓还有余裕,可以分担。所求不过是为族人谋个温饱,为谢拉格求个安稳。”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惋惜,“没想到如今……唉,聚在此处,却如战场对峙。耶拉冈德在上,老朽实在痛心。”
“这就要问问我们这位希瓦艾什家主了!”阿克托斯声如洪钟,一步踏前,手指几乎要指到银灰鼻尖,“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你到底都背着我等,在谢拉格做了些什么?!引来这么多肮脏的外乡人,玷污圣土!”
“阿克托斯家主,还请冷静。”银灰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平稳,甚至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提高半分音量,“正如大长老所言,三族议会乃是共商谢拉格未来之地,并非彼此指责谩骂之所。有何疑问,大可摆出台面,依理依规讨论。”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菈塔托丝冷笑一声,她知道阿克托斯脾气火爆,直来直去,在言辞机锋上绝非银灰对手,便适时出言相帮:“恩希欧迪斯,你口口声声说依理讨论。那好,我问你,此时此刻,乘坐那辆‘雪境号’踏入谢拉格境内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敢说,他们都是怀着纯洁信仰前来朝圣的耶拉冈德信徒吗?”
“关于开放边境,允许境外信徒于大典期间觐见圣山一事,”银灰微微侧身,面向大长老,语气恭敬而清晰,“乃是上一次三族议会上,经过充分商议后共同通过的决议。我记得,当时佩尔罗契与布朗陶两家,也并未明确反对。《耶拉冈德》圣典第九页第十四行明示:‘祂的名应在大地上传颂’。向外界传播耶拉冈德的荣光与教诲,本就是蔓珠院与我等信徒的职责。事实上,谢拉格最早与外界的接触,正是通过蔓珠院派出的传教士。”
“强词夺理!”菈塔托丝知道自己无法在“传教”的正当性上否定银灰,那会动摇蔓珠院的权威基础。她迅转换攻击角度,言辞愈犀利,“圣典是圣典,现实是现实!你敢以希瓦艾什家的名誉担保,那列车上挤着的,每一个都是虔诚的信徒,而非别有用心的探子、商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她刻意在“其他什么东西”上加重了语气。
“那些卑鄙的外乡人,眼睛里根本没有耶拉冈德!他们都是跟你一样的亵渎者!”阿克托斯也许不能及时捕捉辩论双方的攻防要点,但他真实的愤怒无疑为他增添了气势,“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我不在乎你在你自己的领地上怎么折腾!你开工厂、弄那些嗡嗡响的机器、接待那些满身铜臭的外国人,那是你的事!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铁路修到圣山脚下!把矿坑挖到圣山的影子里!你将圣山的尊严置于何地?你将耶拉冈德的威严置于何地?!”
阿克托斯质疑铁路和矿井,其实无形中转移了话题,银灰也乐得先把菈塔托丝那边更尖锐的问题放在一旁,“关于铁路与矿业,《耶拉冈德》圣典第一页第一行:‘祂的泪是永不融化的冰,祂的背是坚不可摧的山岩。’”银灰引经据典,神色坦然,“圣典颂扬的是耶拉冈德的神性与恩泽,从未明言圣山的一土一石便完全等同于神只本身,不容任何触碰。喀兰峰之所以成为圣山,成为信仰中心,乃是因为蔓珠院世代驻锡于此,而非反之。我们开采的,是山体深处耶拉冈德赐予的、可用于改善民生的矿物;我们修建铁路,是为了让信徒朝圣之路不再以生命为赌注,让谢拉格的物产得以惠及族人。此心此意,耶拉冈德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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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狡辩!”阿克托斯气得胡须都在抖,“圣山就是耶拉冈德在大地的化身与象征!这是千百年来谢拉格人共同的认知!岂是你引用一两句圣典,玩弄文字就能颠覆的!大长老!”他转向高位上的老人,“此等妄言,蔓珠院可能坐视?”
大长老沉默片刻,缓缓道:“对于圣典经文的理解,历代都有不同声音,蔓珠院内也常有讨论。只要出于对耶拉冈德的虔诚,因话语解释不同而生的争执,并非不可接受。蔓珠院……也并非不容异见之处。”这话看似公允,并未直接支持任何一方,却也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银灰有权利提出自己的解读。
菈塔托丝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让话题陷入对圣典字句的无休止辩经之中——那正是银灰擅长且可能乐于见到的拖延之策。
“恩希欧迪斯,”她再次将问题拉回原点,“你避重就轻,始终不敢正面回答。我再说一次:你敢不敢担保,‘雪境号’上的每一个人,都对耶拉冈德怀有足够的虔诚?”
银灰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她,灰蓝色的眼眸深邃平静:“他们即将前往圣山脚下,即将亲眼目睹喀兰的伟岸与纯净。若其心中无虔诚,或怀有他念,”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神谕般的平静,“那么,圣山自会降下相应的启示,或者……神罚。耶拉冈德的意志,非我等凡人可以妄测,更非可以欺瞒。”
“圣山先就该对你降下神罚!为你吐出的每一句谎言!”阿克托斯怒吼。
“那么,”银灰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略显无奈却又无比坦然的手势,“既然我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站在蔓珠院的大殿之中,就说明我所说的字字句句自真心。”
“够了!”阿克托斯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不再试图在言辞上纠缠,猛地向前一大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石殿内回响,图穷匕见,“大长老!我们今天齐聚于此,不是来听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诡辩的!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希瓦艾什家必须立刻交出谷地及所有矿区的实际统辖权!同时,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必须退出三族议会!唯有如此,才能制止他继续亵渎圣山,将谢拉格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哦?”银灰眉梢微挑,看向菈塔托丝,“这也是布朗陶家的意思吗?菈塔托丝家主?”
菈塔托丝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复杂,却毫无退缩:“当初,是我支持你重返三族议会。我以为,年轻的血液能带来新的希望。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冷意,“我会为我的误判付出代价。但在此之前,恩希欧迪斯,你必须先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一直沉默站在银灰身后的锏,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银灰却似乎并未被这最后通牒般的态势所动。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轻松:“原来如此。为了确保我交出权力,古罗将军和他麾下的佩尔罗契战士们,想必已经提前驻扎在谷地附近了?一旦议会谈不拢,就直接‘接管’,是吗?”
阿克托斯脸色微变,银灰对他们动向的了解程度让他吃惊。
但更让他惊愕的,是银灰接下来的话。
“阿克托斯家主,菈塔托丝家主,不必如此急切,更不必诉诸武力,伤了谢拉格内部的和气。”银灰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两位家主,最后落在大长老身上,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回荡在古老的大殿中,“为了三族的团结,为了谢拉格的未来不至于因内耗而破碎,希瓦艾什家……愿意做出让步。”
此言一出,连一直闭目养神般的大长老,都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克托斯和菈塔托丝更是愕然,他们预想过银灰的各种反应:激烈反对、巧言辩驳、甚至暗中威胁……唯独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表示“让步”。
“谷地和矿区,”银灰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双手奉上。”
阿克托斯脸上刚露出一丝“算你识相”的神色,却听银灰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这些产业和土地,并非交给佩尔罗契家,也非交给布朗陶家。”
阿克托斯脱口而出:“那你要交给谁?难道要交给耶拉冈德吗?!”
“完全正确。”银灰微微颔,抛出了那个他早已深思熟虑、甚至可能与大长老有过某种默契的计划,“我决定,满足两位家主维护圣山纯洁、遏制‘亵渎’行为的诉求。希瓦艾什家名下的谷地、矿场及相关一切设施……我将全部、无条件地转让给蔓珠院,交由耶拉冈德在人间的代言——圣女大人,全权管辖与处置。”
……
轰隆……轰隆……
“雪境号”列车依旧沿着铁轨,平稳而坚定地驶向群山深处,车窗外的雪景愈壮丽纯净,对于“不虔诚的人将遭受神罚”这一恐怖预言,列车上的人还一无所知。
车厢内,崖心正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掠过的两座特别秀美的山峰,向博士他们讲述着“马特洪峰”因形似古代英雄的马特洪而得名、“少女峰”因其峰顶常环绕的轻柔云雾宛如少女面纱的古老传说。
博士倚在窗边,听着那些美丽的、代代相传的故事,目光却穿过晶莹的玻璃,投向更远处那巍峨连绵、沉默无语的巨大山体。
他的思绪飘得更远。
位于这群山重重环抱之中的谢拉格,地理上实则是一片易守难攻、却也极易与世隔绝的险地。
这里的平静,如同覆盖在山巅的厚雪,看似纯洁永恒,但其下可能隐藏着裂隙与暗流。
而维系这一切的平衡,有时或许脆弱得……只需要一场“雪崩”,便能将许多东西彻底掩埋,或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那缕风中的警告,此刻似乎又隐约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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