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深夜的港城,褪去了多彩的霓虹,也没有了川流不息的车龙。
红绿灯前,午夜炸街车队的马达声轰鸣作响,车上的年轻人对着旁边一辆红色的911吹响亮的口哨。信号灯变绿的瞬间,那几辆跑车一轰油门冲了出去,留下几道白烟。
“我还以为你会买黑色的车。”林致远笑着摇摇头,手中的方向盘转了半圈,跑车平稳地转向左边的路。
苏弦提不起说话的兴致,转头看向窗外,低声说:“跑车买黑色,未免无趣。”
“你先休息会,到了我叫你。”林致远空出右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就松开手,不再打扰她。
港城老区的道路并不宽,有些地方甚至只够一辆车勉强通行,两人只能停好车下车步行。苏弦领着他在狭窄的小路里转过几个弯,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紧密相连的居民楼里,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透出灯光。
这里和苏弦上次来时不太一样了,所有楼房的外墙都重新粉刷成了米黄色,路灯也修好了,看起来倒像是新的小区。可是黑暗的楼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戴着口罩也能闻到淡淡霉味。
身後的林致远打开手机电筒,照亮脚下的楼梯。
苏弦在3楼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几圈,拉开铁门。里面的木门没锁,苏弦推开门走了进去,伸手顺着门边的墙面往上摸到电闸箱,把电闸推起。
白色的吸顶灯发出明亮的光,照亮了低矮的房间,白色的墙壁,地面是米黄色的方块瓷砖,小小的一室两厅一览无馀。林致远关上门走进来打量着屋内,他的高大让这屋子更显局促。
“这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林致远的声音很是好奇。
苏弦点点头,“这里隔一段时间会找人来打扫,所以还算干净。”她从桌上拿了支矿泉水递给他,“你先坐会,我找点东西。”
林致远轻声答应:“嗯,不用管我。”
苏弦走进妈妈以前的卧室,她打开放在墙角的收纳箱,拿出面上的文件袋,跪在地上看了起来。
当年收拾遗物的时候,苏弦全部都看过查过。现在,她再次打开那份离婚判决书,上面清楚的写着父母离婚後,自己的抚养权归妈妈,还有父亲应付的抚养费数目。她打过存折,父亲从来没有转过钱,另外一张妈妈的工资卡,除了每月的工资以外再无任何进项。
苏弦将那些住院单据和病历一一看过,医生曾说妈妈的心脏病是多年积劳造成的。他在直播里说他为了治病花光所有积蓄,那妈妈又何尝不是。苏弦当初想卖掉这套房子给妈妈治病,可是妈妈坚决不同意,她说她不想治病,她不想女儿以後没有安身之处。
大二那年,她在医院和学校间疲于奔命,全靠着同学的笔记才能将学业继续下去。那时候她的父亲在哪里?後来她靠申请困难补助丶放假做兼职赚生活费的时候,他的父亲又在哪?
苏弦後来回想起来,妈妈住院时,她的求生欲望很低。苏弦觉得,妈妈说不想治病并不是骗她,也许妈妈真的觉得女儿已经长大,她也能放心离开了。
苏弦时常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妈妈,她过得实在太苦。
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苏弦擡手抹掉,眼泪对她而言是脆弱,她讨厌眼泪。
在她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出现,所以现在她不可能认他。苏弦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进文件袋,幸好这些东西她没有扔掉,现在倒是有了用处。
跪得久了腿开始发麻,苏弦伸手想扶着墙站起来,胳膊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苏弦偏过头,对上林致远关切的眼神,“缓一缓,别着急。”
林致远扶着她慢慢站起来,血液流回双腿像针扎一样,她只能靠在他身上,由他扶着走到沙发坐下。
今晚从见到林致远以後,他一直都没有问过她,那件事是真是假,也没有问过她打算怎麽办,就像无事发生。
苏弦忍不住问:“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没见到你之前,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你到底怎麽回事,想问他到底是不是你的父亲,想问你究竟是不是他口中说的那样,想问你准备怎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