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障目春不知秋
三月十九,寅时五刻,天光朦胧。
神仙不见白玉坛,春风不解腥血意。
圜丘三重阶浸春露,东阶呈青玉豆盛春韭,是为阳气萌发。西陛呈赤铜杯注礼酒,是为甘泉润物,中央无物,而四隅苇箭插土,是为避灾驱邪。
青土压坛东,赤土覆南,春分木火相生格局已成。
皇帝着青纱冕服,披翠织云纹帔,腰饰篆文上刻,有道敬授人时。
春声破晓,宫奏云和,笙师吹苇乐,声如新莺初啼,舞队执青羽,踏八佾方阵旋跃,袖展翻波。
祝文吟诵:“晷度均,阴阳分,祈岁稔,惠我万民!”声随晨风过,莫惊空广大地。
燎仪焚青犊尾,并燃五谷秧,青烟扶摇贯日。
太祝唱:“地母孕嘉禾!”以雄鸡血点染神牌。
原茂着甲胄排侍坛下,共持长枪,眼中皆是荒谬。
赤云泼溅金光,洒向白玉坛,皇帝扬袖,泼礼酒于东风,大声唱道:“玉陛三重,调和四时,献祭其上!”
奏声破云直上,左右礼侍架封闭琉璃缸,踏步台阶,将祭物置于中央坛台之上,四方礼成,中生祭品,琉璃缸壁扭曲映射,彩藏鲜红。
原茂仰望台中诡异的红色,心悸口干,紧握着长枪,指甲似陷进皮肉,红白相间。
而後国师戴鬼怪面具,着祭司服,悠扬踏步冒出,皇帝退至斋宫前,两排御林军将他与祭坛隔开,白玉坛大道旁,只见群臣与士兵。
国师摆出架势,手舞足蹈,诡异身姿描绘诡异氛围,头带面具扭动,挂饰作响。
雨烟装晕,封闭了自己一半气息,琉璃缸被黑布遮盖,直至祭台之上,才见光明,琉璃彩光炫目,她看着周天黑影跳跃旋转,如无气无感,静静躺下。
奇怪,气运线还连着,顺着光线展望,除了琉璃,不见外物。
国师唱道:“天之气,灵之运,移依无覆,无疆其福,起之,和之,愿缥缈无往而入此地矣,封之,闭之,移之礼成而凝于此地矣!”
国师神神叨叨地绕着圈转起来,须臾又上一戴着鬼怪面具的人,原茂就这样在底下望着这番滑稽把戏,亲眼望着後者打开了琉璃缸。
雨烟见天亮,不太蓝的天替代了彩色。
闭上眼,她感受到自己被置于台子之上,托着自己的手在颤动,冰凉透入鱼鳞,她睁眼,面具猛然一抖,对方只是个凡人。
周边那个跳动的黑影是国师,一圈圈转得没完,念叨着些听不懂的话,怕是从她那个道士爹身上学来的。
圜丘几里平地,刮来阵阵野风,吹尽红鱼周身水汽,雨烟一动不动地躺着,静待後面还有什麽幺蛾子。
国师停下,挤开那个吓呆了的童子,大声唱道:“妖气贯天,为民怨,为国运!天神在上,献气运与民,佑于此!”
国师深长了手臂招展向天,整个人仿佛要攒着这白坛跃到天上去。
雨烟看着丑陋面具渐渐贴近,眼眶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充斥野心与希冀。
国师忽地从宽袖里掏出法器,左手握足有二指宽的黄金长锥,右手握铜锤,她将锥尖对准了台上红鱼,右手高高举起。
雨烟直道一声不好,三重阶下,原茂望着金锥悬停,铜锤带着不祥划出弧线重重落下,锥子砸在红鳞之上,迸发出红星点点,点画成线。
红鳞受到重击,雨烟外不显伤,内里却受压迫,白玉坛下甲胄士兵猛然一震,原来这气运线是连回他身上了。
雨烟含住口中珍珠,望着金锥又对准成一个点,头顶阴影猛然落下,‘亢’一声巨响,锥子击透了红鱼,窦然触到白玉台面,响彻原野。
国师看着身前微微拍动的鱼尾,翻掌一看,双手全是血点子,她止不住地大笑起来,沉浸在将要长生不老的狂喜之中。
气运线断开,原茂整个身体都软下去,手终是撑不住,顺着长枪下滑,他感觉肚子被千百人打了拳,脖颈被人掐住,呼吸不能,止不住干呕起来。
甲胄逼着他跪也正,伏也直,“不是这样的,说好不是这样的……”纵然眼中不想哭也总归流下泪来。
他忍不住擡头望,模糊视线模糊不了白玉坛,他见黏稠鱼血如线如珠滚下台子,在地上溅开彼岸花。
那根黄金锥子仿佛胜利旗帜,静静伫立在他的爱人身上,他四肢发麻,站也不起,爬也无力,握着长枪眼前黑黑白白,胡乱扒着地。
雨烟无力看着白坛周边,她再也找不到那根气运线,却见坛边倒下一个人,被其他士兵拖着扯着,呆子……
国师仍癫狂地笑,在雨烟眼中国师双手干净,那金锥子落歪了地方,扎到鱼腹下一寸处,没入台面。
口中珍珠滚烫,幸亏有观岐注入的幻术,竟在这紧要关头起了作用,可幻术只有一刻效果,她要赶快引下天雷。
擡眼望灰蓝天空,青龙七宿隐隐挂在天边,时机已到,雨烟迅速调动灵力,心中念道:‘四方雷动,降生灵运。’
苍穹之上闷响,片刻间白玉坛失光,旷野盖上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