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挑眉,以恶度人:难道要因没为他出头,找自己算账?
柳音来到她面前,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朝她盈盈一拜,嗓音清冷:“张会元,柳音这厢有礼了。”
看样子不是找自己算账,张庭心头松一口气。
“公子找我做甚?”
柳音缓缓抬首眼眶微红,一双招人的眸子含着深深情意,望过来的眼神像蝉初次挣脱薄壳时颤动的翅膀,透明、易碎,却又带着少年人最炽热的轰鸣。
只见他清冷眉目犹如冰雪融化,漾起笑意,朱唇轻启。
第93章
“奴家仰慕女君才华,如今见着庐山真面目,也算不枉此生了。”柳音说着,唇角含笑,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庞染上羞怯的绯红。
张庭双手抱臂倚在马车旁,神色淡淡。
柳音见此不由心头一梗,顿生恼意,这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但面前的女人身份清贵,若是攀上,他便也算脱离囚笼了。
柳音用尽毕生所学,装作一副哀戚愁怨的模样,言自己身份低贱,自知配不上张会元,但却是真心倾慕她,甘愿自赎其身在她身边做一洗脚奴。
他掩面啜泣,又盈盈跪下,声如蚊呐求道:“女君,求您可怜可怜奴家一片痴情吧……”仰面露出美若芙蕖的脸,脖颈细长白皙,有青筋轻颤。
张庭始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视线一瞥见车夫已换好车轮,直起身拍拍衣裳,对她道:“那走吧。”
“是。”
车夫小心瞅瞅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貌少年,心道:小姐还真是铁石心肠,这般痴情的男儿竟拒之门外,唉!
柳音难以置信耳中听到的话语,瞪大了双目,就就就……这样弃他走了?
张庭刚单脚跨上车板,想到什么又折返走到柳音面前。
柳音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清澈明亮的眼眸定定盯着她,这是后悔了……要带自己走吗?他心间倏地涌上一股狂喜,愉悦的情绪瞬间淹没他浑身上下每一根发丝,注视着面前女人挺秀的身姿,又觉得甚是羞涩。
张庭只虚虚指了指地上裂开的车轮,“这个,我不想有第二次。”她声音如往常般平静,却令柳音遍体生寒,如堕冰窟。
她、她知道了?
张庭掀起眼皮漠然看了柳音一眼,而后不紧不慢跨进马车,车夫扬鞭驾着车马缓缓离去。
柳音却好似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小厮见人已远去,才敢过来扶他起来。
柳音仿若被抽去全身所有力气,倚靠着小厮,回想张庭方才那是什么眼神?凉薄中带着一丝不屑,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小小的,她随便就能碾死的蝼蚁一般。想到这,他浑身不由打起哆嗦,心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翳。
这、这哪是传闻中仁善高洁的贤达,分明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此时此刻,柳音万分悔恨听从龟公的意见设计勾引张庭。
……
不过这日之后,醉风馆名倌与新科会元的艳闻绯事,却不知何故渐渐传播开来,坊间还有人津津乐道张庭已被柳音公子收做入幕之宾,不日便要纳他进门。
宗溯仪听了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生了回闷气,但妻主正是科考的关键时刻,他不敢轻易闹脾气,只得憋在心底,将柳音二字放在嘴间反复咀嚼,只恨不得生吞活剐了他。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而身为事件主角之一的张庭,也简略听闻了一些闲言碎语,正当她着手要去处置此事时,徐相府中的侍从却悄然而至,请她过府一叙。
徐相请她?
不下帖子,毫无征兆。
张庭稍作思忖,便吩咐车夫备马,自己则回屋换身衣裳。
宗溯仪按耐住心底的躁意,细心为她整理衣衫,还屏退左右,特意叮嘱:“徐聘此人阴险狡诈,我……”想说祖母在世时经常这样说,但他莫名顿住,片刻后又道:“总之,此人绝非良善之辈,妻主你小心。”
张庭眉眼含笑,忽而握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挲,“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宗溯仪被她说得脸上微红,心间淌了蜜似的甜,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妻主只要记得我的好,那我为你做什么都行。”他晶亮的眸子望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张庭闻言失笑,抬手揉了揉他圆润的脑瓜子,在这女人闯荡天下的世界,哪里需要他为自己做什么?
“郎君有这份心便好。”
衣袍拾掇完璧,再系上一枚玉佩。
外面小厮来报车马备好。
张庭捏了捏宗溯仪白嫩滑腻的脸颊,暗叹:还是小孩子心性。
“为妻这就走了,今日酉时前不曾回府,你便自己吃吧,多叫灶房做些你爱吃的。”
“嗯。”宗溯仪笑着答道。
张庭拂了拂衣袖,遂转身往外头走。
却在即将要跨出门槛时,被人拽住手腕。
她诧异回首,“怎……”么字还未开口,便感觉脸侧一股温软的湿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