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陛下的新后(2)
“朕……”
“咳咳,我不是你阿娘,你认错人了。”
凤御北看着桃林深处快步走过来的男人身影,环住小孩的腋下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冷冰冰的语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嗷呜。”太子被拒绝,没忍住发出一声熟悉的哀嚎,撇撇嘴就要哭,但小手依旧死死抓着凤御北的手指不肯松开。
看着小爹丝毫未变的疏离神态,只能屈服下来,软软糯糯地改口道歉,“对不起小爹,我错了。”
好吧,果然大爹说得不错,小爹就是脸皮薄,才不会承认的。
听到“小爹”的称呼,凤御北眉心一跳,这称呼比刚刚的那声“阿娘”更让他不适。
他的太子新丧不久,他又想起那头小老虎。
还有赠予他那头小老虎的人。
那个叫做裴拜野的男人已死,留给他的遗物不多,现在就连这最后一件也被他给弄丢了。
凤御北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推开还想往他身上凑的小孩,死死握住身侧红绳坠着的一颗血红珠子。
终于,那个死状凄惨的男人似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怀中,凤御北仓皇失措地去捂那道不断涌血的伤口,却没能阻止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想见那个男人,每每握住这颗珠子,他都能见到那个男人,只不过场景随机,各不相同。
凤御北也没想到,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又是那个男人死亡时候的场景,是他最不愿,也最害怕看到的。
短短五日,这样的场景在他眼前重复了三百一十八次。
凤御北见过太多的死亡,各种各样。
从最初母后自缢在圣凤殿殿顶,到二皇兄决绝自尽于自己眼前,再到他剿灭逆臣,抄其满门。
他从最初看到尸体都会害怕惊惧得大病一场,到最后甚至不会再为亲手杀人而恐惧。
凤御北所受到的所有教导都在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死在他手底下的魂。
他应该是一根笔直的,锋利的,没有感情的木头。
凤御北有时候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越久,他就越被雕琢成一个没有魂魄和意识的木偶。
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是吊着他的两条木偶线,当他不再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感到难过和愧疚,也就渐渐地不再像个人。
凤御北有时候很难搞清楚,到底是他在治理鸾凤的江山,还是鸾凤江山在操控着他。
李古德的死让他枯竭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但也仅仅只是一丝涟漪。
即便那日的凶器上没有涂抹毒药,凤御北也会秘密下令处死李古德,再给他安一个操劳朝政,旧疾复发的名头,风风光光地送李太傅下葬。
因为,凤御北前几日就得知一件让他后脊发寒的事——李古德涉及的,从来都不止是破坏科举一件事。
凤御北不知道自己从何发现的端倪,但燕问澜为他带来的无数封密函都显示,他从很早前就在调查李古德密谋造反一事。
而同样心怀不轨的,还有鸾凤九年战死南盟沙场,荣封“骁天至勇大将军”的赵金宝元帅。
拿到那些来自暗卫的密函后,凤御北一人在院中枯坐一夜。
他想,他确实缺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但他从没做错任何一步,除了裴拜野之死。
根据信函记述,裴拜野是和赵金宝死在了同一地,同一日。
凤御北的第一反应是他曾经的那位皇后也与赵金宝同流合污,秘密造反,可他翻遍所有密函,里面裴拜野所行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鸾凤,为了他。
没有一丝一毫裴拜野涉嫌谋反的证据。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裴拜野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
又一个人为了让他活下去而选择死亡,凤御北倏忽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值得吗?
他真的需要吗?
他还要需要做多少,还需要做得多好,才能配得上这些人以命相搏地要他活下去?
凤御北又想起自己近几日每每做梦,都是一个浑身是血,却还想要抱着他说“别哭”的男人。
他明明那么疼,却只会说别哭,好似自己那几滴不值钱的眼泪比他脖颈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要疼。
那一晚的梦里,凤御北终于再一次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
可是直到现在,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对裴拜野之死并非单纯的恐惧,那里面更多是的四散漫延的哀伤,就像他恍惚又回到母后薨逝的那个午后。
原来,他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名为“皇帝”的没有心的木头。
凤御北想通这些,倏忽有些庆幸地扯起嘴角,他应该高兴的,他还会为了别人的死亡而难过。
但是,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对此时的他而言,似乎有些困难。
直到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摘去飘落在他衣襟前的花瓣,用温暖的手掌捧起他的脸颊,紧随其后的是落在低垂眼睑上的温柔一触。
那并不能称为是一个吻,更像是手足无措之下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