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美髯的老者,见他们几个一脸气定神闲,忍不住一乐。
“你们几个,当真不怕被牵连?”
德安惬意的喝一口茶,美滋滋的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盛大人是好官,我相信他绝不会冤枉好人。”
“愚儿!你要知是人都要一张脸,方才那读书人一言,与当面打脸有何区别?盛大人再是宽厚,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一定容的下。”
“那怎么办?犯错的人早跑了,盛大人若有能耐,就将那人抓回来,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我们就是来赴考的,一没草菅人命,二没丧尽天良,盛大人要是就因为,我们今天听了别人骂他的话,就对我们有了成见,我们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枉?怎么办?难道我们现在要去跪在知府大人的门前,求大人宽恕?”
德安说的害怕,人还配合的瑟瑟抖几下。可你看他面上的神色,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自在的很,舒坦的往后一挪椅子,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老者见状,怔愣一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
喝了几口茶,眼见着另外两桌人也离开了,老者似随意的说,“可怜了盛知府,身残体迈,不知何时就去了。届时留下这满府的女眷与幼子,就如丢他们进了虎狼窝,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保的一条命下来。”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说从古至今,一种极其猖獗的陋习——吃绝户!
所谓吃绝户,是指家中的男主人去世后,在没有成年男丁继承家业、支撑门楣的时候,宗族里的亲戚,或是周边的地痞流氓会趁机上门,抢夺家产,欺凌寡妇孤儿。
这种陋习在江南一带尤为盛行,因为江南宗族势力极度强大,便连官府的权利都难以渗透。只认族规、家规,不认朝廷律法的事情,在江南世家大族中屡见不鲜。
此种情况下,哪怕是官宦人家,只要男丁年幼或无后,就会成为“吃绝户”的目标。
更可怕的是,吃绝户的手段极其恶劣。有的亲戚会直接闯入家中,搬桌椅、运粮食、占田地,把能拿走的东西洗劫一空;有的则会以“照顾孤儿寡母为由”,直接搬进来,光明正大的霸占家产。
这些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一招,是强行过继成年子嗣。名义上是为了延续香火,扛起家中的大梁,实际上也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来霸占家产。
若是过继成功,寡妇和亲生子女就会被扫地出门,无依无靠,处境凄惨。更有的,甚至为防未成年幼子长大后会来夺回家产,过继来的男丁,会铤而走险,直接将人害死。
想想赵秀才去世时,赵璟才十三岁,还不到成丁的年岁。若不是赵家势大,赵大伯又强势公正,赵璟的处境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但赵璟生在赵家村,长在赵家村。赵家村民风淳朴,族长也仁善公正,族中整体和谐融洽,自然不会有人来欺辱他。
再看盛知府的处境。
他今年六十有二,幼子仅五岁。按照时下人的寿长,他肯定是活不到儿子成丁的,就是想活到儿子正式拜师读书,怕是都难。
再看盛家的家业。
不提其他,只看盛家的家业。
盛家乃江南望族,家中单是良田便有千倾。
盛明传为官是一把好手,经营产业也有声有色。
加上他曾先后在各地为官,投资的生意甚多,拿到的好处也多。他曾官居二品总督,收到的孝敬,与陛下的赏赐,也不在少数。
如此,盛家家产之丰,足以另人垂涎。
就这还不算盛家几代祖母的嫁妆,若是算上,那更是让人眼红的一笔财富。
此时有盛明传镇着,不管是族中人还是各处宵小都不敢乱动。等盛明传一死,你且再看。
届时各路人马,必定会如嗅到血腥之气的秃鹫一般,蜂拥而上,将盛家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老者随口一问,德安也就随口一答,“办法自然是有的。过继儿子,收几个义子,招几个好女婿。”
楚勋说,“过继的儿子必定出自族中,且必定已成丁,他已记事儿,又与亲生子不是同父同母。你嫣敢保证,他不会过了河后,把桥给拆了?义子同样如此,人心思变,时间久了,没有掣肘,无人压制,难保他们不会起旁的心思。”
至于招女婿,若只是找几个好女婿,将女儿嫁国哀还好,若是招赘女婿进门,那与前两者没什么区别?说不定都是引狼入室的一步昏棋。
黄辰也如此认为,并说,“此三法皆不妥,后患太大。”
德安道,“怎么不妥?我看妥的很。前两者且不说,只说最后一点。依照盛知府的能耐,想找几个好亲家不难。若这些亲家又是人品端方,仗义执言之辈,则又给孤儿寡母添了一层保证。”
三人各说各有理,一时间争论不下。
老者不紧不慢的饮着茶,又看向一直没做声的清冷少年,“阁下以为呢?”
赵璟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幽幽的看着老者,不紧不慢的说,“依我之言,有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