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责罚,三郎君说回来再领。
不是“回来再说”,而是“回来再领”。
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在三郎君那里,语言从不是用来修饰的,而是用来定性的。
我从不敢有丝毫侥幸。该来的,必然会来。
我没有再敢二话,甚至不敢再看那个背影一眼,低头退出了若水轩。
门扉合上的那一刻,将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香气味隔绝在身后。
我站在廊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才现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冰凉地贴在脊背上。
此次的任务地,是俚人区。
三郎君说,雁回会和我一起去。
这并不是说我们会像寻常同伴那样,并肩策马,谈笑风生。
在暗卫的世界里,没有“同行”这个词。
雁回,是我的同伴,是强援,也是监视者。
这是若水轩暗卫营的铁律,也是三郎君御下的手段。
当一名暗卫执行高风险或极机密的任务时,往往会有另一名更隐秘的暗卫在暗处跟随。
我在暗,他在更暗的深处。
在我遇事不决、陷入死地之时,有必要时,雁回才会出现。
那是为了保全任务,或者保全三郎君的财产——也就是我这条命。
但更多的时候,他的存在是为了确保忠诚。
一旦我有异心,或者在被俘后可能泄露机密,雁回手中的刀,会比敌人的刀更快地割断我的喉咙。这就是暗卫的铁律。
三郎君只是淡淡地告诉我,雁回会同去。
这意味着,必要时,我可以召唤和求援。
但这同样意味着,我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注视之下。
我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将多余的情绪像清理伤口一样,从脑海中剔除。
在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我不再是那个因为林昭和何琰的表白而心乱惊惶的女娘,我重新变回了一把刀。
我要去的这个地区,位于陵海城西南的深山之中。
名义上是俚人区,也是徐氏名下的山林。
南境之地,山高林密,瘴气弥漫。
那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地图上被标注为徐氏的私产。
为何徐氏会有朝廷的土地?
在这个皇权不下县、世家掌乾坤的世道,土地就像耕地和林地一样,是可以买卖的,甚至是可以通过某种政治交换“划拨”的。
徐氏作为本地豪族,根基在北,早些年便通过运作,买下了这片广袤的山林。
然而,买得下地契,却买不下人心。
更买不下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俚人。
那里是俚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山林是他们的猎场,溪流是他们的血脉,每一棵古树都栖息着他们的祖灵。
对于徐氏手里那张盖着官印的红契,俚人只会用毒箭和陷阱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