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幼时听一位乐师吹的,鄙人不才,只会吹这一首,没想到竟遇到懂行之人”。
“我也不懂,只是恰好听过”温行良低头思虑一番,“罢了,既是同乡,那茶叶我便买来尝尝。”
“好嘞,老伯,您尝过要觉得好的话,就来城东茶铺找我们,我们给您便宜点儿”。
温行良并未理会,付了钱就径直回了屋,他只是买点茶叶,而可不像扯上什麽同乡情谊,麻烦。
一股热水浇下,蜷缩的茶叶纷纷舒展筋骨,诱人的茶香开始在房间弥漫开来。温老太太颤巍巍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眼泪瞬间滑落。“这就是京城的茶叶,和我当年喝到的一模一样”。她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虔诚地将茶杯捧在手心,鼻尖靠近杯壁,轻嗅着淡淡的茶香,不忍再喝第二口。
阮时清在店中坐了几日,都没等到那人,转而开始思索其他的方法。陆安却在这时蹦跳着进来,“掌柜的,来客了”。话音落下,温行良挪着步子缓慢走进来。
“您可终于来了”,阮时清激动地上前搀扶他坐下。
“你怎麽知道我要来,一直在等我?”温行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刚走到店铺门口时,这家的夥计就一脸兴奋,实在是诡异。
“可不是嘛,我们铺子都开张好一段时间了,一直没人来,你可是第一位客人”
“我是问你,你怎麽知道我会来?”
阮时清一拍脑袋,“您瞧瞧,我这开心地都不会说话了。实不相瞒,老伯,那天我们吹了一路,只有你买了我们的茶叶,所有我就笃定你肯定会来的”。
“你凭什麽这麽肯定?”
“自然是我们的茶叶好啊,当然了,老伯,您那天照顾我们生意,我就知道您绝不是忘本之人,对我们这种萍水相逢的人都有恻隐之心,更何况是茶叶呢!您是京城人,自然知道这茶叶的好,喝了之後肯定还会来买的”。
温行良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平日在将军府处处矮那些当地蛮夷一头,尖酸刻薄的轻蔑嘲讽之语他听都快麻木了,如今看来,还是同乡人懂行。他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故意问道:“你的意思是,从我买茶叶就能看出我的为人?”
“不,当日买茶叶,我可能觉得您有圣人般的悲悯情怀,但今日您到我这店来,我就肯定您绝对是位君子。向来爱茶之人都无不有玉洁松贞之志,爱饮此茶,更说明您品味极佳,今日若能得您这样一位顾客,我万分感激”。
温行良接过陆安递过来的泡好的茶,微抿一口,满意地将茶盏放到一边。“这茶确是好茶,只可惜这蛮荒之地,懂它的人实在太少”。
“所以能在这地方寻到您这般知音,实在是我的幸事,今天不妨带些茶回去,想来您到这儿应该很久了,带些京城的差茶叶回去也给夫人公子们尝尝这京城的口味。我给您便宜点儿。”
“唉”,温行良重重地叹口气,“她们早都忘了京城了,那还会在意这点茶叶”。
“老伯,这可不一定,您可知道,喜爱喝茶就像有些人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一样,都是戒不掉的,也许他暂时搁下了,但一旦再接触到,很快就会着迷的。我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这样的,说着多少年不喝了,可刚喝上几口就又放不下了”。
温行良心中忽然闪过魏老夫人的影子,他郑重地问了句:“当真?”
“老伯,我们是要在这儿长期做生意的,怎麽会骗人呢?再说,您现在不就是这样麽?”
温行良拿着几盒精心包装好的茶叶,焦急地等在将军府的後门。自上次与那蛮夷争执过後,他便称病在家不愿去府上,表面山是与那蛮夷较劲,事实上他在与魏老夫人较劲。自己照看魏府大半辈子,如今却处处被人针对,这次如果魏老夫人不差人请自己回去,那自己贸然回府,势必被那群人笑话,以後就没有什麽地位可言了。因此,他选择悄悄联系刑小五,托他完成这件事。
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将军府来人,温行良觉得自己被骗了,将阮时清狠狠地咒骂一番,骂的正爽快时,门外传来呼喊声,“温管家,夫人请你回府。”
走进屋内,气愤骤然紧张起来,邢小五跪在地上,新管家眼里的杀气丝毫不减当年,温行良不等魏老夫人开口,扑通跪在地上,“奴才有罪,请夫人责罚。”
“有罪?”温老夫人笑了出来,“你有什麽罪?这个奴才拿着茶叶声称为我生辰献礼,可他怎麽会知道我喜欢的茶叶?”
“夫人,奴才有罪,奴才本想亲自送来,但奈何尚未痊愈,怕影响到夫人便托他代劳,不想弄出这种误会,还请夫人饶他一次。”
邢小五见眼巴巴盼来的救星却是自己蒙受冤屈的始作俑者,气愤地拽住温行良大腿,“是你让我这麽做的,你还给我钱,你为什麽不承认?”
温行良再次向魏老夫人求情,“夫人,小五还年轻,请您饶过他吧。他也是一时迷了心窍。”
刑小五愤怒地抓住温行良的胳膊,厉声质问他:“温行良,我是在为你办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序通此时开了口:“刑小五,你是在为温行良办事?”
魏老夫人凌厉的目光扫来,温行良慌忙匍匐在地,着急地解释道:“夫人,奴才几日前偶然喝到这茶,一打听才知,原来是京城中的人来这儿卖茶叶,奴才本不想买,但那人吹的一首《鸿思曲》实在动人,细细询问方知竟是得暹阳乐师真传,又被暹阳乐师授过长岁保之礼,奴才想着兴许此人能如当年的暹阳乐师一样,手过之物皆有护佑之能,所以斗胆为夫人送来一些茶,只为夫人求来顺遂的吉兆,只是自己当时实在不便,所以托他送来,请人办事自然要给钱,奴才绝没有收买之意。小五也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请夫人饶恕我们”,说着又转向刑小五,“小五,你快向夫人说清事实,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刑小五愤怒地吼叫,“我就是在为你做事,这就是事实”。
听到这话,温行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转而开口,“夫人,我自小跟随您来到塞北,一心只想着能永远服侍您,可不成想现在老了,竟沦落到被一小斯陷害的地步,奴才别无他求,只想干干净净离开,还请夫人为我做主啊”。
往事一幕幕浮现,魏老夫人松了口,“罢了,温行良,先起来。”她又看向刑小五,“你说你为温行良办事,可有他有意收买你的证据?你又为他做了什麽事?”
刑小五愣住了,因为他确实没证据,温行良总是说因自己也是中原人,所以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关照,但并未给他实际好处,送茶叶也是第一次为他办事。
见他没说话,序通问他:“刑小五,你可知在将军府是为谁做事?你进府已一年多,还是没认清主子吗?”
刑小五这才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但为时已晚,魏老夫人转头吩咐序通,“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打三十大板,扔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