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将不省人事的小葵妥善安顿在隔壁厢房后,转身便吩咐侍女们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我惬意地泡在宽大的柏木浴桶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四肢百骸。惊鸿挽起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腕,动作轻柔地为我梳理着长,细腻的澡豆泡沫散着淡淡花香。她的指尖力度恰到好处,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大小姐这身冰肌玉骨,真是生得极好,连奴婢瞧着都羡慕得紧呢。”她轻声赞叹,语气里满是真诚。
沐浴过后,惊鸿用柔软的细棉布巾将我仔细裹好,稳稳抱起,轻放在铺着锦衾的床榻上。她取来熏暖的寝衣,半跪在榻前,为我一一系好衣带,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她转身吩咐门外候着的侍女搬来一张小巧却舒适的矮榻,径直安置在我的雕花大床旁。
我不由得有些诧异,撑起身子问道:“你这是……?”
惊鸿在矮榻边坐下,为我掖了掖被角,眼神温柔却坚定:“奴婢今夜就在这儿守着大小姐。不然……心里总是不踏实,放心不下。”
看着她这般姿态,我忽然联想到曾经看过的《甄嬛传》里,那些值夜的宫女太监,可不就是这样彻夜守在主子的寝榻之侧,随时听候吩咐么。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看着惊鸿那不容置疑的关切眼神,那点来自现代灵魂的不适应,终究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人在乎着的暖意。
“随你吧。”我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些位置,“只是别坐着熬一夜,若是乏了,便也躺下歇歇。”
惊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不累,看着大小姐安睡,便好。”
烛火被她拨暗了几分,只在角落留下一簇朦胧的光晕。我躺在柔软的被衾间,思绪万千。
惊鸿走向小榻,蜷缩着身子躺下,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我身上。
我侧卧着望向她,睡意全无,索性央求道:“惊鸿,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可好?”
“大小姐想聊什么?”她立刻应声,语气里满是纵容。
“随便什么都行,今夜难得这般轻松自在。”
惊鸿思索片刻,忽然蹑手蹑脚地起身,像只灵巧的猫儿般溜到我的床榻上,与我并肩躺下,一同裹在温暖的锦被里。一主一仆就这样头挨着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寝室熄灯后的夜谈会。
“那……奴婢给大小姐讲一件季老爷的糗事吧?”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一听是关于我爹的趣事,顿时来了精神,连连催促:“快说快说!”
“那时大小姐您刚满月不久,突然患了恶疾,浑身黄,眼见着日渐虚弱。”惊鸿的声音沉了沉,“季老爷寻遍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我心中了然——这分明是新生儿黄疸。在现代不过是寻常小病,可在古代,却足以夺去婴孩的性命,甚至被愚昧之人附会成鬼神作祟。
“后来呢?”我追问道。
“季老爷听闻浅江一带有个落花洞,洞中住着一位神女,或有起死回生之能。”惊鸿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悠远,“那时老爷也是走投无路了,但凡有一线希望,都愿意一试。”
我能想象当时季泽安的焦灼与绝望——一边是心爱之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一边是群医无策的窘境,最终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季老爷当即带着我们几个,日夜兼程赶往浅江。”
我忍不住打断:“等等!那时我才一个多月大,你们几个也不过十一二岁吧?那么小就跟着出远门办事了?”
惊鸿却一脸理所当然:“是啊。阎罗殿中天赋出众的孩子,七八岁便能独当一面了。”
“我爹这分明是压榨童工啊!”我愤愤不平,“这可不行!往后咱们的规矩得再加一条:未满十四岁者,无论能力多强,一律不准外出执行任务!我可不能做那为富不仁的黄世仁!”
惊鸿笑着将我往怀里搂了搂:“大小姐总是这般心善。”
“快继续讲!”我在她怀中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迫不及待地催促。
“我们赶到浅江,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那位落花神女。”惊鸿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当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般自信明媚的女子——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裳,白皙的胳膊和小腿都裸露在外,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洒脱。”
她的声音里带着惊叹:“谁知她一见季老爷,便俏皮地提出条件:若要她救人,须得季老爷陪她睡上一晚方可。”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位神女也太……直白了吧!我爹什么反应?”
“季老爷当时脸都黑了,”惊鸿掩唇轻笑,“却还是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可那神女铁了心,直说就看上了咱们老爷这副好皮相,别的什么都不要。”
“后来呢?”我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不知季老爷许下了什么承诺,总之大小姐您终于得救了。”惊鸿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是自那以后,每年开春,老爷总能收到从浅江寄来的催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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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是了!”我兴奋地直点头,“我依稀记得,每年五月初,总有些异族打扮的人来给爹爹送礼物,还说是聘礼!那时我不懂,现在可算明白了——哈哈哈,没想到我爹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真想见见这位神女大人啊!”
夜色渐深,寝室内回荡着我们压低的笑声。锦被之下,主仆二人的悄悄话还在继续,将这个静谧的夜晚点缀得格外温馨。
惊鸿温柔地拍抚着我的后背,在那令人安心的节奏中,我不知何时沉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鸟鸣骤然划破寂静,将我惊醒。
“啊——!”我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惊鸿立刻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安抚道:“大小姐别怕,是踏日养的那只海东青回来了,是来给我们传递消息的。”
说完,她披上外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只见一只半人高的海东青应声从窗外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稳稳落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它昂着头,喉咙里出一种低沉而独特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凌晨听起来确实有几分瘆人。
惊鸿一边用眼神安慰我,一边扬声吩咐门外侍立的丫鬟去准备新鲜牛肉。很快,肉被盛在盆中送来。惊鸿耐心地将牛肉切成适口的小块,一块一块地喂给那只威风凛凛的猛禽。那海东青吃得慢条斯理,姿态傲然。
待它终于吃饱喝足,竟颇为通人性地抬起一只爪子,优雅地伸到惊鸿面前——只见它那粗壮的爪子上,牢牢系着一根细小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