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从日记本里滑出的、对折的纸张,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却仿佛有千斤重,瞬间攫住了陆延舟全部的呼吸。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张纸。
入手是医院报告单特有的、略带脆感的纸张质地。边缘已经有些黄卷曲,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打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折叠的纸张展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顶端醒目的医院ogo和名称——市中心医院。日期,是五年前。
五年前……那是他创业最艰难,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的目光向下急迫地扫去,落在了诊断结论那一栏。
打印的黑色字迹,清晰而冰冷:
诊断意见:左膝关节严重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微骨裂。建议绝对卧床休息,避免负重及剧烈活动至少三个月。旧伤成因推测为长时间跪地所致,需注意防护,避免留下后遗症。
长时间跪地所致……
后遗症……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陆延舟的眼里!
“轰——!”
他脑海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张轻飘飘的诊断书,彻底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跪地……
长时间跪地……
日记里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今天腿又疼了,但只要能帮到他,断掉也甘心”,背后隐藏的,竟然是如此血淋淋的真相!是严重的软组织挫伤!是骨裂!是可能伴随终身的后遗症!
他猛地将诊断书翻到背面。
在空白处,有一行娟秀的、属于苏念的笔迹,那墨迹似乎因为写字人手的颤抖而显得有些凌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总答应明天签约。延舟,公司有救了。值了。
“值了……”
陆延舟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捏碎!痛楚尖锐而弥漫,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值了?
用她的一条腿,换来他公司的生机,在她看来,竟然是……值了?!
那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构建、清晰——
五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天。他的公司濒临破产,他像一头困兽,求告无门。而苏念,他的妻子,瞒着他,独自去了那个以刁难人着称的王总公司楼下。
她在那冰冷的雨里等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一整天?
她是怎么跪下去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些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中,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弯下她的膝盖,低下她的头颅,去为一个可能根本看不起她的人系上鞋带?
那冰冷潮湿的地面,是如何硌伤她的膝盖?那瓶烈酒烧灼她的胃时,她有没有哭?当她强忍着剧痛和屈辱,写下“值了”这两个字时,她是不是还对着那张诊断书,努力挤出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笑容?
而他呢?
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什么?
他在为筹不到资金而焦头烂额,他在酒吧买醉,怨天尤人!他甚至可能……还可能因为苏念的“不懂事”、“帮不上忙”而对她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