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口,陆延舟穿着白色的浴袍,头还在滴水。他看到苏念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检查报告单,脸色惨白得像纸,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盼盼在婴儿床里出轻微的呼吸声,和陆延舟头上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倒计时的钟摆。
“念念……”陆延舟的声音嘶哑,他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苏念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不出声音。最后,她举起那张报告单,像举着一把刀,一把刺向自己也刺向他的刀。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陆延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看到了。”
“原性肝癌……”苏念念出那四个字,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扯出来,“高度怀疑……建议立即住院确诊……”
她站起来,踉跄着走到他面前,把报告单举到他眼前:“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陆延舟的声音很轻,“爷爷让我去做全面检查,结果就……”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念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我们今天去复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延舟,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想让你担心。”陆延舟伸手想碰她,但苏念猛地后退,像是怕被他的触碰灼伤。
“不想让我担心?”苏念笑了,笑得眼泪横流,“陆延舟,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伟大?瞒着我,自己承受一切,然后某天突然倒下,让我和盼盼措手不及?这就是你爱我们的方式?”
“不是的,念念,我——”
“那是什么?”苏念打断他,声音尖锐,“你说啊!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权利替我做决定?有权利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陆延舟,我们刚刚复婚!我们刚刚决定重新开始!然后你就告诉我,你可能会死?!”
最后那个“死”字,像一把重锤砸在两人心上。
陆延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扶着墙,身体晃了一下。苏念看见他浴袍领口下露出的锁骨——那么瘦,瘦得几乎能看见骨头的轮廓。这一个月来,她忙着照顾盼盼,忙着恢复身体,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瘦了这么多。
“念念,”陆延舟的声音在颤抖,“医生说,只是怀疑,还没有确诊。也许……也许不是呢?”
“那你为什么要藏起来?”苏念哭着问,“如果不是心虚,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陆延舟沉默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苏念的眼睛,轻声说:“因为害怕。”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陆延舟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念念,我知道我不配说这种话。但我真的害怕……怕你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就会后悔复婚,就会离开我。我怕盼盼还这么小,就要失去爸爸。我怕……我怕我刚得到的一切,又要失去。”
苏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水,看着他眼中那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个男人,曾经那么骄傲,那么冷漠,那么不可一世。
现在却在她面前哭得像孩子,因为害怕失去。
“陆延舟,”苏念的声音软了下来,但依然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更伤我的心?比起你生病,我更恨你瞒着我。我们是夫妻,是要共度余生的人。不管生什么,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而不是你一个人扛。”
陆延舟愣住了。
“明天,”苏念擦掉眼泪,声音变得坚定,“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医院。做活检,确诊,然后制定治疗方案。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念念……”陆延舟想说什么,但被苏念打断了。
“现在,”苏念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去睡觉。你需要休息。”
陆延舟僵硬地被她抱着,过了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闷声说:“对不起,念念。真的对不起。”
“别说了。”苏念拍着他的背,“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道歉。”
那天晚上,苏念一夜没睡。
她躺在陆延舟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手轻轻放在他的腹部——那里,有她三年前给他的肝脏,也有他现在可能存在的肿瘤。
命运多么讽刺。
三年前,她切掉一部分肝脏救他。
三年后,他捐出肝脏救她。
现在,他剩下的肝脏可能长了肿瘤,要夺走他的生命。
如果这就是报应,那这报应太残忍——不是报应在他身上,是报应在他们好不容易重建的生活上。
凌晨四点,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