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刚失血过多的人。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不计后果的疯狂。一个护士被他推倒在地,另一个被他咬伤了手臂。
“镇静剂!”陈主任当机立断。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陆延舟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的陈默,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哀求。陈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哪怕在陆氏最危急的时刻,哪怕被董事会逼宫,陆延舟的眼神里也始终有股不肯认输的狠劲。
可现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药效很快作。陆延舟的身体软下去,被护士扶回病床。他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动着,像在重复着什么。
陈默凑近,才听清那气若游丝的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苏念?还是对不起那个曾经拥有一切、却亲手把一切毁掉的自己?
陈默红着眼睛走出病房,颤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苏念平静无波的声音:“什么事?”
“夫人……苏小姐。”陈默改口,“陆总他……医生建议转去精神卫生中心,封闭治疗。他现在的状态,有很高的自杀风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默以为她已经挂了,才听到她轻轻笑了一声:“所以呢?需要我签字同意吗?”
那笑声里的凉意,让陈默浑身冷。
“苏小姐,我知道陆总对不起您,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现在真的快死了。”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您能不能……哪怕只是来看看他?医生说,您可能是他现在唯一的……”
“陈默。”苏念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你跟着他多少年了?”
“七年。”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苏念说,“那你告诉我,当年我躺在icu里排异反应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来看过我一次吗?我父母跪在地上求他的时候,他给过一点怜悯吗?”
“……”
“所以你现在,凭什么要求我给他怜悯?”苏念一字一句地问,“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他的痛苦是痛苦,我的痛苦就活该?”
陈默哑口无言。
“转院的事,你们自己决定。”苏念最后说,“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法律上、人情上,我都没有任何义务。还有——”
她顿了顿,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告诉他,别再演了。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电话挂断了。
陈默握着手机,站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绝伦。他想起了三年前,苏念还是陆太太的时候,总是温柔地笑着,会在他加班时让厨房给他留一份夜宵,会在陆延舟脾气时悄悄递给他一个“别在意”的眼神。
那个温暖得像阳光一样的女人,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冰冷坚硬的样子的?
是因为爱。也是因为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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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院手续办得很快。
陆延舟被注射了镇静剂,在昏睡中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市精神卫生中心。那里有全市最严密的封闭病房——窗户装有防撞护栏和防自杀网格,房间内没有任何锐器,连卫生间都是特殊设计,小时有护工监控。
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惨白,干净,没有任何装饰。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但和普通医院不同,这里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的气息。
手腕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固定在身体两侧的软质约束带让他无法大幅度移动。陆延舟挣扎了一下,束缚带摩擦皮肤出窸窣声。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进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表情温和但疏离,“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周。感觉怎么样?”
陆延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现在在精神卫生中心三病区,这里是封闭病房。”周医生在床边坐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昨天有严重的自伤行为,并且表现出强烈的自杀意图,根据《精神卫生法》的相关规定,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强制住院治疗。”
“我没病。”陆延舟声音嘶哑。
“有没有病,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周医生翻开病历,“陆延舟,岁,企业负责人。最近三个月内,你有以下行为:当众下跪、雨中长跪过六小时、割腕自杀未遂。此外,根据你助理提供的信息,你最近情绪极端不稳定,有严重的失眠、食欲减退、社会功能退化等症状。”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全面的精神评估。在这期间,你必须配合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