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睛却一直看着陆延舟。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陆延舟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然后,她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陆延舟,”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砸在地上,“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一笔器官移植的债吗?”
陆延舟愣住了。
“你给我肝,我谢谢你。”苏念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欠我的,从来不是肝脏,而是那三年里,每一天的冷漠、每一次的伤害、每一句诛心的话。”
她低下头,亲了亲盼盼的额头,再抬起头时,眼里有了泪光,但声音依然冷静。
“你捐肝救我,我很感激。但这感激,不足以抵消过去的伤害。陆延舟,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两清。因为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拼不回去了。”
陆延舟的腿在软,他不得不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所以……”他的声音嘶哑,“所以你还是恨我?”
“我不恨你了。”苏念摇摇头,眼神疲惫,“恨一个人太累了,陆延舟。我已经没有力气恨你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把盼盼养大。至于你——”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你好好养病,好好活着。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陆延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意思是,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苏念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盼盼是你的女儿,这点我不会否认。如果你想看她,提前跟我说,我会安排。但除此之外,我们不要再有别的交集了。”
陆延舟的心脏像被捅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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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摇头,“念念,你不能这样……我们刚刚经历了生死,我们——”
“正是因为我们刚刚经历了生死,我才想明白了。”苏念打断他,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陆延舟,在手术台上,当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只有盼盼。我没有想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刀子,彻底刺穿了陆延舟。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出去吧。”苏念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看着女儿,“我要给盼盼换尿布了。”
温言走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延舟。
“陆先生,我送你回病房。”
陆延舟被温言半扶半拖着回到自己病房。躺回床上时,他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温言站在床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陆延舟,放手吧。”
陆延舟没有反应。
“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回来,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温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如果真为她好,就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那我呢?”陆延舟喃喃道,眼泪从眼角滑进鬓角,“谁来放过我?”
温言没有说话。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没有人能放过陆延舟,除了他自己。而他,显然不愿意放过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延舟变得异常安静。
他不再试图去苏念的病房,不再隔着玻璃窗守着她,甚至当护士推着轮椅带他去做检查,路过苏念病房门口时,他也会刻意移开视线。
但他知道苏念的一切。
他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下床走动了,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吃流食了,知道她的肝脏没有出现排异反应,知道她抱着盼盼在走廊里慢慢散步时,脸上会有浅浅的笑容。
这些信息,都是陈默每天来汇报时说的。
陈默还带来了公司文件,但陆延舟看都不看就签了字。他现在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除了苏念和盼盼的消息。
出院前三天,苏念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结果很好。移植的肝脏工作正常,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恢复。医生说她可以准备出院了,但需要定期复查,并且终身服用抗排异药物。
那天下午,陆延舟终于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苏念正在收拾东西,盼盼躺在婴儿床里,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彩色挂饰。听到开门声,苏念转过头,看见是陆延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
“我要出院了。”陆延舟站在门口说。
苏念“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医生说,我的肝脏剩余体积太小,以后要非常小心,不能劳累,不能喝酒,要终身随访。”陆延舟继续说,声音很平静,“如果再次生肝癌,就没有手术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