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他看着苏念,眼神从温柔到困惑,从困惑到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片空洞的清醒里。
肝性脑病的症状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残酷的现实。
“啊……”他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然后他看见了床头柜上那幅画。画上病床边的星星,和苏忘那双和苏念一模一样的眼睛。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落水的苏忘,冰冷的湖水,病危通知书,还有这具正在腐烂的身体。
“对不起。”陆延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又……认错人了。”
苏念没说话。
她只是转身,对苏忘说:“跟爸爸说再见,我们该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忘趴到床边,在陆延舟脸上亲了一下:“爸爸,我明天再来看你。你要乖乖打针哦。”
陆延舟僵硬地点头,想笑,嘴角却只抽搐了一下。
母女俩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响声。陆延舟盯着天花板上的瑞士地图水渍,看了很久很久。
“温医生,”他突然说,“文件……准备好了吗?”
温言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文件:“放弃激进治疗同意书,以及dnr(不施行心肺复苏术)同意书。你确定要签?”
“签。”陆延舟接过笔,手抖得厉害,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手笔,“还有录像……”
温言打开手机摄像功能,对准他。
镜头里的陆延舟瘦得脱了形,但眼神异常清明。他对着镜头缓慢而清晰地说:
“我是陆延舟,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在我神志清醒的状态下,我做出以下声明:当我的病情展到终末期,当治疗只能延长痛苦而不能改善生命质量时,我自愿放弃一切激进治疗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心肺复苏、气管插管、电击除颤等。”
他顿了顿,喘了几口气,继续道:
“如果有一天,我痛苦不堪,失去尊严,请让我安静地离开。这个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不要责怪医生,也不要责怪我的家人。”
“最后,”他看着镜头,眼神穿过手机屏幕,仿佛在看着未来的某个人,“苏念,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段录像,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我的死背负任何东西。好好活着,带着苏忘,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
录像结束。
陆延舟瘫在枕头上,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温言保存好录像,声音沉:“我会把这段录像加密保存。除了你指定的法律代理人,只有在你进入终末期、无法自主表达意愿时,才会拿出来。”
“谢谢。”陆延舟闭上眼睛,“麻烦你……帮我叫陈默过来。有些公司的事……要交代。”
温言点头离开。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陆延舟侧过头,看着窗外苏黎世深秋的天空。云层很厚,透不出什么阳光。
他想,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神明能听见他的祈祷——
请不要让他再认错苏念了。
他宁愿在清醒的痛苦中死去,也不愿在混乱的温柔里,再一次伤害她。
门被轻轻推开,周婉华拿着报纸进来,眼睛红肿,显然又在外面哭过。她看见儿子闭着眼,以为他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想给他掖掖被子。
就在这时,陆延舟突然开口:“妈。”
周婉华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妈,”陆延舟没睁眼,只是问,“我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对念念?”
周婉华的手僵在半空。
“是因为你总说她配不上陆家吗?还是因为我自己的傲慢?”陆延舟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或者,只是因为我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