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步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回头看她,她还愣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对我,也是对观里的任何人,说出这两个字。不是赌气,不是敷衍,是认认真真的。
虽然别扭,但很真诚。
我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转身继续走。
但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这大小姐,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那次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还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大小姐,我也还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小道姑。但她嘴里的抱怨少了,嘴硬的次数也少了。有时候我吼她,她也只是撇撇嘴,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针锋相对。
甚至,她开始有点……依赖我。
除草的时候,她会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我拔什么,她就拔什么,再也没弄错过葱和草。
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吃得很少,但已经能熟练地用竹筷夹起那块倔强的豆腐了。
处暑过后,南屏山里的秋意,一天比一天浓。
山里的夜晚,凉得像水。
那天晚上,师父讲的《道德经》格外催眠,我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我借着上茅房,溜到了后院透气。
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道观。虫鸣声声,显得院子愈宁静。
我刚找了个台阶坐下,就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
循声望去,月光下,林宝珠正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对着月亮呆。那背影,看着竟有几分萧索和可怜。
我本来想当没看见,悄悄溜走。
脚都抬起来了,却鬼使神差地,又放了下去。
我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她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是我,眼里的警惕才放松下来。
“你也不睡?”她问。
“睡不着,出来数星星。”我随口胡扯。
她没戳穿我,又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幽幽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倾诉,“规矩又多,活又累,吃得跟兔子似的,连个热水澡都得掐着点烧。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苦。”
放以前,我肯定得怼她一句“那你回家去啊”。
可今晚,看着她那张被山风吹得有些憔悴的小脸,我心里那根专门用来怼她的刺,忽然就软了。
“刚来都这样。”我难得心平气和地安慰她,“我是孤儿,师太在道观门口捡到的我,小时候不懂事,天天哭着要吃肉,还把师姐给我做的素包子扔地上踩。后来被师父罚了三天不准吃饭,饿得我把掉在泥里的干馍馍都捡起来吃了。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挑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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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觉得我当年的糗事很有趣。
这一笑,我们之间的那点隔阂,好像也跟着散了。
她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她跟我抱怨师父太严厉,抱怨清云师姐像个管家婆,抱怨后山的蚊子太毒,把她咬了一身的包。
我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偶尔也吐槽几句我们观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趣事。
比如清雨小时候为了偷吃厨房的桂花糕,结果掉进了米缸里,被师父拎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白米,像个雪人。
我们俩就坐在那清冷的月光下,你一言我一语,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聊着聊着,她忽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状似不经意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
“哎,问你个事儿。”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