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奇妙的潮涌里,她忽然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一声声,沉重而滚烫,敲打在她耳膜上。
祝姯缓缓放下遮眼的手臂,在朦胧烛光里,望向他汗湿的眉睫。他也正望着她,眼底那些紧张与惶然早已化开,只剩一片温柔的黑沉,像夜幕下的大海,将她安安稳稳地承托其中。
祝姯忽然便笑了,眼角有湿意悄悄渗开,不知是汗是泪。她抬手,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的汗珠,声音软得不像话:
“郎君……我在这儿呢。”
一直在这儿。
从塞外风沙到洛都繁花,从祭坛烈焰到帷帐红烛,此生此世,终究是与他走到这里了。
真好,一切都真好-
洛都飘落大雪那夜,沈渊忽起游兴,不顾祝姯撒娇耍赖,执意要带她出去走走。
祝姯拥着手炉,整个人陷在厚实狐裘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睡眼惺忪,呵欠连连。
本来见沈渊今夜规规矩矩的,祝姯还以为这食髓知味的郎君打算放过她。谁料是另想个法子折腾她,大半夜拉她去爬锦屏山。
寒风一吹,祝姯缩了缩脖子,娇声埋怨道:
“这大冷的天,郎君不躲在寝殿里猫冬,偏要来爬这劳什子山。”
“说是赏景,可锦屏山上的红叶早落尽了,如今光秃秃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沈渊揽着祝姯,替她挡去大半风雪,侧首神秘一笑:
“红叶虽尽,却有神仙宫阙,娘子且抬眼瞧瞧前面。”
祝姯闻言,意兴阑珊地抬起眼皮,看清楚面前景象后,顿时惊讶地瞪圆双眼。
只见风雪掩映间,锦屏山中竟凭空多出一座高楼,随山势绵延而上,仿若仙人玉宇。
两人行至近前,祝姯仰起头,去分辨匾额上的烫金大字:
“蓬莱宫。”
祝姯心中震动,不可置信地回首望向沈渊:
“郎君当真为我建了座蓬莱宫?”
昔日行馆戏言,她只当他是情浓时随口一诺,并未当真。
大兴土木并非易事,这座天上宫阙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建成,原来他早就偷偷准备了惊喜。
沈渊替祝姯拢紧被风吹开的观音兜,眉眼间尽是宠溺笑意:
“在皇后殿下面前,朕从不食言。”
祝姯鼻尖蓦然一酸,赶忙忍住,露出个灿烂笑容。
沈渊牵起她,拾级而上,边走边赏景,慢慢登上蓬莱宫的最高处。
此时风雪愈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立于高台之上俯瞰,整个洛都城尽收眼底。
年关将至,京中百姓们的屋檐下,都已悬起红灯笼。
万千点红光,在风雪中跳跃起伏,明明灭灭,仿佛无数明珠在脚下浮动。
祝姯望着盛世光景,心神激荡,忍不住将手伸出檐下。
一片六角玲珑的雪花,轻飘飘落在她掌心。
“郎君,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吗?”
“会。”
“真的?”
沈渊忽然弯唇,双手轻扶住祝姯肩膀,让她转身面对着自己。
“吾心昭昭,愿邀天地日月共证——”
说到此处,他忽然垂首,吻在她额心:
“神明垂鉴。”
他生就金玉骨,位居帝王宫,从不信世间有神明。
直至这年阳春,孔雀河畔,遇见了怀捧桃枝的小仙娥。
既然天命不可违逆,他便只好俯首,做她一辈子的信徒。
——
作者有话说:祝姯的意思是,祝所有女孩成为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