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直把褚盛当做恩人,当做师父一样尊敬,但是他从没把我当人看,逼我做那种事,教我做那种事,引诱男子,再把他们杀了……”
他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又紧又涩,他没料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但是他居然逼我引诱阿错做那种事,我一直都很疼他,你知道吗,王爷?
“发生了那种事,就算阿错不恨我,我们此生也做不成姐弟了。”
她笑了笑,愤愤写道:“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了,你想玩弄我们这种人易如反掌,我们求你也没用,但是你不会满意的。”
她转身枕着手臂躺下了,躺下前不忘给火堆里面添了些木柴。
顾元琛面对着冰冷的空气,小声说道:“对不起。”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吐息在寒夜中冷凝成的白雾。
*
两人再没对视过,也再没说过话,顾元琛烤着火,愈发觉得身前温暖,身后如坠冰窟。
他学着姜眉的样子躺下,可是却觉得地上异常冷硬,不知道她是如何睡着的。
想来这女人从前必然是吃过了不少苦头的。
顾元琛回想着方才姜眉悲愤写给自己的字,心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入睡。
再醒来时,他已然身处王府,屋外春光正好,顾元琛觉得奇怪,问何永春姜眉在哪里,何永春却并不知道此女乃是何人。
他点点头,翻开枕边的书册,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顾元琛知道自己做梦了,又有些惊诧,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平静的梦了。
春花娇艳,太阳照在身上。即便隔着薄衫也觉得暖意融融,顾元琛迷蒙间走到了姜眉住过的小院,院内那颗桃树开的正盛,浅粉深红,织就一庭艳霞。
春意如许,却不是他生于阴腐长于阴腐的人能窥见的好时节。
看腻了春色,本欲离去,顾元琛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身穿青衫的小小身影,她不知何时就坐在了那里,仰面望着盛开的桃花出神。
“是你吗?”
顾元琛连名字都没有喊,可是看到那小女孩将头地垂下去的模样,便心中了然。
“本王竟是做了一个如此奇怪的梦。”
他自嘲道,声色却是自己都不觉察的柔和。
他走近,提袍坐到小姜眉的身边,她向一旁躲了躲,顾元琛将手覆在她的发顶。
“你在瞧什么?”
他从没有听过姜眉说话的声音,因而梦里的小姜眉也是不言不语,目光怔怔地追随着碾入泥泞之中的花瓣出神。
“你不开心?”
小姜眉点了点头,顾元琛却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那我们倒是很像。”
他声音愈发轻了。
“小时候……我也鲜有几日快活。”
“依我看,你既来了这里,便不要走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今后你也就不必整日烦恼了。”
小姜眉又摇头,抬手指了指大开的屋门,抱膝蜷缩成一小团。
门内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却能感知到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顾元琛冷冷瞥了那身影一眼,起身站在小姜眉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柔声道:“没什么好怕的,他伤不了你。”
小姜眉迟疑地看着他。
“你不相信我吗?”
他轻叹道:“或许我不是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会做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不过,就算是你不相信我,也是合理的。”
小姜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懵懂地点了点头,怯怯抓住了顾元琛的衣袖,他也隔着衣袖轻轻握紧那只微凉的小手,挽着她一步步向院外走去。
只是不等他行至院门,小姜眉便惊呼一声,被一股怪力拖回了那阴暗敝塞的屋中。
顾元琛顿时从这诡异的梦中惊醒,一阵气血上涌,待回过神,便剧烈咳嗽起来。
姜眉并未被吵醒,她蜷缩着身体,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顾元琛俯身轻抚她的额头,才发觉姜眉起了高烧。
他呼唤姜眉的名字,却无法将人叫醒,瞧她紧促的眉头,应当是深陷一场梦魇。
顾元琛不只是该叫醒她好,还是让她多休息一时好,最终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抚。
见她眉头渐渐舒展,他又把姜眉被雪水打湿的棉靴脱下,放在火堆边烘烤,用薄毯裹紧她的身子,从水囊中取了些水打湿自己的手帕,覆在她额头上,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
迷迷糊糊间,姜眉苏醒了,下意识便要推开顾元琛,她的手劲很大,拳头捶打在顾元琛身上,倒还真有些疼痒。
顾元琛只好安慰道:“你放心,本王绝无其他用意,如今你高烧未退,难免今夜不会死了,你若是死了,明日有杀手比梁胜他们先到,本王岂不是要独自面对危险?”
他知道或许自己该说一些好听的体贴的话,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顾元琛没再休息,就这样守着姜眉过了一夜,他一向自诩心计深沉,算无遗策,脑中不知道有多少谋划,偏偏这一夜想了很多事,却都是在懊恼自己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