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琐事,李青壑打侧面伸来一只锦盒。
用大红的绸绢做底,拿金丝勾勒如意吉祥纹,正中绣着鸳鸯金楼的名字,开口处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扣子。
“我中间经过鸳鸯金楼,瞧这发簪好看,特意买来送你。”
脸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似乎正在结痂,闹得人痒痒,李青壑侧过去挠了挠发热的面颊。
严问晴就着李青壑的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摆着一支灿灿灼目的金簪,单股金筐团花,正中镶嵌着眼儿大的红玉,又捶揲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攀在底托,翅上点翠湛蓝鲜亮。
拿起时沉甸甸往下坠。
这是一支足金的实心金簪,做工极尽巧匠所能,可惜单股样式又用料扎实,哪怕只是插戴发间,也容易弯曲形变甚至折断,更别提这足以拉垮发髻的重量压在头上,于头颈而言是多大的负担。
李青壑期待地望着严问晴,却并未在她眼中看到惊艳或喜爱的神采。
严问晴平静地看向他:“我不喜欢。”
李青壑捧着锦盒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双眼迷茫的望向严问晴,像是一时未能理解她在说什么,满腔的热望都落了空。
可她又抬了抬嘴角。
“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来为我戴上吧。”
李青壑只觉峰回路转,忙从她手中接过这支沉重的金簪,满心喜哀交织,动作小心轻柔的将金簪插到她发髻上。
如骤雪压枝。
不和谐的华丽饰物瞬间喧宾夺主,螓首蛾眉纤细玉颈托不住这支突兀的金簪,单股的簪身也无意在发间久留,因着份量摇摇欲坠,反毁了严问晴今早精心梳成的发髻。
李青壑立刻将金簪取下,面对严问晴疑惑的目光,羞愧地说:“我选一个更好的送你。”
严问晴却摇摇头。
她伸手拿回发簪的时候,指尖从李青壑掌心轻轻划过,痒得他急忙抽手。
“以后是以后。”她微笑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怎能容你收回去?且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这簪子少说要几百两,当然得好好收着。
李青壑被严问晴三言两语说得愧疚又感动,只觉得自己胡乱买的礼物实在玷污了“第一份”这件极其珍贵的名头,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份叫晴娘十分满意的礼物。
一旁的凝春看在眼里,思忖:人是蠢了点,但好在并不悭吝。
又想:这小少爷锦衣玉食,怕从不知囊中羞涩的滋味。
想想便为往事深觉辛涩。
拜见岳父岳母的牌位时,李青壑心中突兀的忐忑,像是在偷取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下意识回避自己亲口说的“假成婚”,乖乖给已故的泰山磕下三个响头。
严问晴没有带李青壑见过待她亲厚如母的周嬷嬷。
大抵是觉得某人实在拿不出手。
更担心脾气暴烈的周嬷嬷已听闻前头发生的事,一会儿拿着菜刀砍过来。
遂只领着李青壑在园子里逛了一圈。
严家许多摆设虽已陈旧,却被光阴覆上一层古朴大气,行走其间更觉心静,李青壑偏头望向严问晴,只觉得时光都在此时凝固。
“汪汪汪!”
一阵突兀的犬吠打破这份宁静。
大黄狗从灌木中蹿出,拴狗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作响,倒是丝毫不影响谷子围着严问晴的脚打转,身后的尾巴摇得比风车还快。
遛狗的仆从急匆匆跟来告罪。
原来这畜生两日未见的严问晴,一改往常耀武扬威的模样,怏怏趴在狗窝里,连最爱的烧鸡也只潦草地啃了数口,家中仆从怕是它憋闷,遂打开狗笼套上狗链牵他到园子里走走,结果没走几步路,刚还无精打采的谷子突然抬头,紧接着“嗖”一声挣开牵着它的仆从飞冲出去。
竟是隔着老远嗅到严问晴的气味。
严问晴瞧它欢快的模样,不□□露出喜意,微微俯身揉弄它的脑袋,谷子见势立马搭着她的膝立起,狗头直愣愣往她掌下送,撞得严问晴轻叫一声,笑意越发明亮。
李青壑望着这份灿烂的笑容出神。
然而下一瞬,谷子就发现主人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家伙,一扭身冲他狂吠数声,喉咙中爆发出的吠叫声尖锐又急促,震得一时不察的李青壑耳朵疼。
李小爷是跑马走狗的好手,岂会惧怕一条杂毛野犬的挑衅?
眼见一人一狗将起争执,严问晴忙拽住狗链,将谷子拉到身后,厉声道:“住嘴!”
谷子不满地瞥了一眼主人。
它不再大叫,但依旧冲李青壑龇牙咧嘴,锐利的尖牙里溢出“呜呜”的威胁声。
受严问晴回护的李青壑朝它冷哼一声,不跟这畜生计较。
严问晴见二者是调停不得,只好将狗链递给仆从,令他将谷子牵回去,可谷子岂能愿意?呜呜咽咽扒着不肯走,可怜巴巴望向严问晴,再看那一身油光油亮的皮毛都失了颜色,更叫人狠不下心舍它。
“也罢。”严问晴一时心软。
她扭头对李青壑道:“壑郎,请你先行一步,且容我将这畜生领回去。”
李青壑:?
李小爷又岂能甘心做被丢下的那个,立刻道:“不妨事,我看这狗也是膘肥体壮,喜欢得紧,一道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