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来的敌寇紧咬不放。
激烈的水声在耳边接连炸开,漆黑的河面同夜幕连成一片,唯有对岸婆娑树影指引方向。
直到舌尖尝出血腥味,李青壑才意识到自己紧紧咬合的下颌咬破了口腔。
就在敌人呈合围之势前,李青壑猛登岸边河石,反身握紧方老头的手腕,将他拉到岸上。
愈加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方老头脚下踉跄要倒,李青壑立刻单手环住他的胸口搀扶住他,掌心却感受到一阵温热粘稠。
“你怎么了?”他急声问道。
“咳、咳……我怕是伤到肺,不中用。”方老头咳出一大滩血沫,“娃,你快走,你得活着。把消息递出去。你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李青壑目眦欲裂。
他紧咬牙关不肯放手。
“走!”方老头一把推开他,折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抵挡追兵。
他转身时那一眼,落在辅助固定李青壑伤臂的红色发带上。
带着污泥的指甲深陷掌心。
李青壑吃力地爬起,死死抑制回头的冲动,一头扎进茂盛的草木中。
巡夜的士卒昏昏欲睡。
突然,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扑了上来。
被猛地吓清醒的士卒见他湿淋淋浑身是伤,又穿着我军的衣裳,立刻持械上前询问。
李青壑扣进对方的手臂,声嘶力竭道:“河渡镇失守!安平县有危!”
言罢,他再也撑不住,眼前彻底黑下。
安平县城门被炸药毁伤,他们不得不以血肉之躯阻拦海寇入侵。
严问晴面色铁青。
用以攻城的炸药近几年才现世,本朝也只用过寥寥数回,发现其威力巨大后朝廷下令严格管控,这些海寇从何得来?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波海寇有内应。
海寇暂不得入城,火势却顺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迅速蔓延。
严问晴立刻领头救火。
先将火未烧到的地方易燃之物搬离,以免火势继续扩大,再汲水救火。
熊熊燃烧的火光数次燎过她的衣角发梢,她感受到手背一片刺痛,才发现不知何时被烧伤的红肿。
严问晴灰头土脸地抬头,见守城的捕快疾奔来寻薛春鹤。
薛春鹤有些为难。
“这里有我就行。”严问晴朗声道,“你是他们的定海神针,快去吧!”
薛春鹤终于下定决心,叮嘱:“你多加小心。”
一夜恶战。
那群海寇没想到城门破了大半,他们还会被前赴后继的守城者挡在门外,这些家伙甚至只是穿着粗布麻衣、拿着锄头菜刀的平民百姓,却众志成城、上下一心,让他们寸步不得进。
又收到河渡镇那边的消息——没看住,有人突围出去了。
对方的援军随时会到。
屡屡受挫的海寇破口大骂,但已经把重金购得的炸药都用上,不吃下这块肥肉如何能甘心撤退?
是以即便天已大亮,敌人的攻势却越发猛烈。
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终究抵挡不住面目狰狞的恶鬼,逐渐有海寇突破防线冲进城中。
只是与他们想象中的待宰羔羊不同。
县城里布满尖锐的竹刺陷阱,滚水沸油不知道会从哪儿泼出来,嚎叫怒吼声不绝于耳。
城门未破时,城中早已收拾好细软行李的老弱百姓在严问晴组织的护送下井然有序的悄然从小道撤离家园,而今敌寇入城,尚有一战之力的人藏匿于街头巷尾,对烧杀抢掠的敌人骚扰作战。
李青壑从人间炼狱的噩梦中挣脱。
他睁开眼,见左明钰在侧。
“你还好吗!”左明钰看他醒过来,立刻冲到床前,“河渡镇和安平县情况如何?敌军几许?何时攻进来的?兵甲情况如何?”
这里是距离河渡镇最近的驻点。
左明钰也是风尘仆仆,想来刚收到消息便快马加鞭赶来。
李青壑撑着床起身,万幸他的左手只是脱臼,军医已替他疗愈,此时还可行动,他将左明钰的问题一一回答,只是安平县的情况李青壑也未知,若以时论,安平县受到进攻应有两天,其地无守军,仅靠十几捕快,恐怕早已城破。
“我出发前,已点兵集结拔营,并派人上报。”左明钰与他一样着急,“大军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