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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龙门鱼跃初露峥嵘(第1页)

县人民医院那栋灰扑扑的三层主楼,在林知微仰视的目光中,已堪称巍峨。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县城略显凌乱、尘土飞扬的街巷中,通体是那种经年累月风雨侵蚀后留下的、毫无光彩的暗灰色调,带着一种与周围低矮平房、嘈杂集市格格不入的、属于知识、权威和生命禁地的肃穆气息。越是走近,那股熟悉的、却又比公社卫生所浓烈数倍的消毒水味道便愈清晰地钻进鼻腔,混杂着人来人往带来的尘土气、隐约的药味,以及一种无形无声、却无处不在的紧张感。这一切,与她早已习惯的、充满了泥土芬芳、草木气息和炊烟味道的林家村,与她那个萦绕着清苦草药香的小院,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割裂的世界。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那个洗得白、边角已经起毛的旧书包带子,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周老师的笔记、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以及最珍贵的银针。她站在进修班报到的会议室门口,里面嘈杂的人声和挪动椅子的声音隐约传来。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大约三十来个,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男女比例相当。他们身上穿着或蓝或灰、略显挺括的中山装或列宁装,虽然样式依旧朴素,但布料的质量和裁剪的合身度,明显越了农村的粗布衣衫。男学员们头梳得一丝不苟,用油抿得光亮;女学员们则要么扎着两条乌黑油亮、辫梢系着彩色玻璃丝的精气神麻花辫,要么留着清爽利落的齐耳短,脸上大多带着一种见过些世面的、或矜持或活泼的城里人神情,彼此之间熟络地低声交谈着,显然不少人早已互相认识,或者通过父辈的关系、推荐信的往来而彼此知晓来历。

林知微的进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她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许多道目光瞬间落在了自己身上。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身上这件虽然干净、却因多次浆洗而泛白、肘部还用同色布块仔细打着补丁的粗布上衣,以及脚上这双由母亲生前一针一线纳就、鞋底已被磨得有些薄了的千层底布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闯入他人领地的隔阂感与自卑感,悄然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把身影缩得更小一些。

这里,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等级分明的小世界。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丝微妙的彷徨与不适,挺直了因为长途颠簸而略显僵硬疲惫的脊背,尽量目不斜视地迈步走了进去。她的目光快掠过前排那些似乎已经形成了小圈子的座位,最终选择了靠后排墙角、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安静地坐下,将书包抱在怀里,如同一个误入繁华地的影子,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她的刻意低调并未能持续太久。在一群彼此或多或少有些面熟、或者通过背景早已心照不宣的学员中,她这个完全陌生的、年纪看起来格外显小、身形单薄、穿着也最是寒酸朴素的姑娘,实在像是羊群里混进了一只羽毛未丰的灰雀,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隐约却又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那是哪个公社推荐来的?看着面生得很,以前从没见过。”

“名单上好像有个叫林知微的,是……林家村生产队的?没听说过这地方啊,估计是个小村子。”

“看她那样子,顶多十七八岁吧?这么小的年纪,能认得全药材吗?能看懂那些复杂的医书吗?”

目光中有纯粹的好奇,有毫不掩饰的审视打量,也有那种自上而下、带着天然优越感的轻视。尤其是一个坐在前排正中、穿着簇新蓝卡其布列宁装、梳着两条又粗又亮、用红色有机玻璃卡别住辫梢的麻花辫的姑娘,闻声回过头来,挑剔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林知微身上扫了一圈,从那朴素的衣着、洗得白的书包,到她那未施脂粉、略显苍白却轮廓清秀的脸颊,最后与身旁另一个穿着格子罩衫、剪着短的女学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些许嘲弄与优越感的眼神,随即不甚在意地、带着一丝轻蔑地转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眼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林知微清晰地认得那种眼神。它在某种程度上,和二婶王秀芬看她时带着的鄙夷与恶意有些类似,却又更加含蓄,更加高高在上,包裹在一种城里人面对乡下人时天然的疏离与不屑里,仿佛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难以逾越的鸿沟。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周明轩老师送的那本边缘已经磨损的笔记和一支短小的铅笔,工整地放在面前的桌上,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笔记那粗糙的牛皮纸封面,仿佛能从这熟悉的触感和周老师留在上面的墨迹中,汲取到一丝安定与力量,抵御这周遭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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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一个熟悉而沉稳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周明轩医生。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却熨烫得十分帖服、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神情温和中带着惯有的严谨与肃然。他的出现,仿佛自带一种镇场的力量,让原本有些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周明轩锐利而温和的目光在台下迅扫过,在掠过后排墙角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几不可察地朝林知微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算是打过了招呼。他没有多余的寒暄或动员,直接走到了讲台前,开始了进修班的第一堂正式课程。

“同志们,欢迎你们来到县人民医院第一期基层医疗卫生骨干进修班。”周明轩的开场白简洁有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在座的各位,都是经过各公社严格筛选、推荐上来的卫生骨干,是肩负着为广大贫下中农健康服务的重要责任与期望的。这三个月,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将系统地学习内、外、妇、儿各科的基础理论知识与常见病、多病的诊疗规范。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字:扎实。”

他没有进行冗长的思想动员,直接切入正题,开始讲解最基础的人体生理学。周明轩讲课风格鲜明,深入浅出,逻辑清晰,将复杂的机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学员们大多听得十分认真,埋头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唰唰地记着笔记,生怕漏掉一个字。

然而,课程平稳地进行到大约一半时,周明轩讲解完一个基础知识点后,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明显越当前讲授范围、带有一定深度和启性的问题:“……那么,基于我们刚才所讲的体温调节基本原理,谁能从更深入的病理生理角度,尝试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感染性休克生的早期,部分患者可能会出现短暂的体温升高、寒战热,但继而病情会急转直下,迅转入体温不升、四肢厥冷、甚至持续低温的状态?”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台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安静。大多数学员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茫然和困惑之色。感染性休克对他们这些基层卫生员而言,已属危重病症,接触极少,其背后复杂的病理生理过程更是纲的难点内容。之前那个穿着崭新蓝列宁装、名叫苏雪的姑娘——林知微后来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她是县卫生局一位实权科长的女儿——此刻也微微蹙起了精心修剪过的眉毛,红润的嘴唇抿着,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或者父亲偶尔提及的案例,但眼神中的不确定和知识的空白,让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举起手。

整个会议室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与等待。周明轩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似乎并不急于得到答案,更像是在观察和考验。

就在这片沉默几乎要凝固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后排墙角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怯意和不确定,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周老师,是不是因为……在严重感染生的初期,大量的致病微生物在体内繁殖、崩解,释放出大量的内毒素或者外毒素,这些毒素作为强烈的外源性致热原,随着血液循环,作用于我们下丘脑的体温调节中枢,引起调定点上移,导致机体产热急剧增加,而散热相对减少,所以会出现寒战、高热的表现。”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复杂的语言,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继续道:“但是,随着感染失控,病情急剧加重,细菌毒素及其引的炎症介质会造成全身微循环障碍,有效循环血量锐减,重要的组织器官灌注严重不足,细胞级别的能量代谢生衰竭,机体……机体基本上失去了有效产热的能力。同时,又可能因为毒素对血管的直接损害,或者代偿机制的失调,导致周围血管异常扩张或功能衰竭,身体的散热反而会失控性地增加。这一减一增之下,所以……所以患者的核心体温会迅下降,出现低温状态?”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聚焦到了那个站起身来的、身影单薄的林知微身上。她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显得有些瘦弱,但背脊挺直,眼神专注而清澈,仿佛刚才那段复杂拗口、涉及生理、病理、微生物多个层面的分析,并非刻意炫耀,只是她脑海中自然而然流淌出的思考与理解。

周明轩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讶与更深沉的赞赏。这个问题本是他随口一提,用以观察这批学员们的知识边界、思维活跃度以及面对未知难题时的反应,并未期望能得到如此精准、全面、近乎教科书般的回答,尤其是……尤其是出自一个刚刚从偏僻农村来到县城、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之口。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基础扎实”可以形容了。

“很好。”周明轩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表情不变,抬手示意她坐下,语气平和地补充并完善了她的答案,“林知微同志的回答,基本概念正确,思路清晰。这正体现了疾病生展是一个动态的、连续的过程,要求我们临床观察必须细致入微,全面系统,绝不能孤立、静止地看待某一个孤立的症状。热与低温,看似矛盾,实则是同一病理过程在不同阶段、不同严重程度下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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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猛地回过头,这次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优越感的轻视,而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当众抢走了所有风头的、明显的不悦与恼怒。她旁边那个短女学员也诧异地用手肘碰了碰她,低语道:“雪儿,她……她怎么会懂这些?连我听都没听过这么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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