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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希望的重量（第1页）

那一夜，林知微几乎未曾合眼。

狭小的耳房里，霉味似乎都被脑海中沸腾的思绪冲淡了。煤油灯早已熄灭，冰冷的月光透过唯一的小窗，在坑洼的地面上投下一小方惨白。她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身旁弟弟逐渐变得均匀深长的呼吸声，他到底年纪小，熬不住疲惫，最终沉沉睡去。而她的眼睛，却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望着低矮、模糊的屋顶轮廓，心潮澎湃。

恢复高考！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前世的她，一路名校，科研精英，知识是她最熟悉的武器和最坚实的阶梯。穿越至此，尽管凭借【文明传承图鉴】和自身的努力在乡村站稳了脚跟，甚至在县医院崭露头角，但她内心深处始终清楚，一张被官方承认的、过硬的高等学历，是这个时代通往更高平台、施展更大抱负最关键的“通行证”。没有它，很多想法只能是空中楼阁，很多机会将失之交臂。

现在，这张通行证，有了获得的可能！

激动过后，冰冷的现实如同窗外的夜风，丝丝缕缕地渗入心头。希望的光芒越是耀眼，照出的前路就越是清晰，也越是崎岖。

时间。现在是九月底，高考预计在年底，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多月，不到一百天。她需要同时应对医学院高强度的研修课程和覆盖初高中全部科目的高考复习。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两半用也嫌不够。

弟弟。知远只有小学文化底子，要在这短短时间内追赶上高中程度，近乎天方夜谭。他需要从头系统学习数理化，需要恶补文史政，需要适应完全不同的考试模式。这其中的艰难，林知微想想都觉得心头沉重。

资料。这是最现实、最紧迫的拦路虎。十年的断层，意味着正规的复习资料早已绝迹。那些散落在个人手中、被珍藏或被遗忘的旧课本、习题集，此刻已成为无数考生眼中比黄金更珍贵的资源。她和弟弟，两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举目无亲，去哪里找？怎么找？

经济。刚才交出去的五块钱房租，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带来的钱本就不多，未来几个月，房租、生活费、姐弟俩的学习开销……每一分钱都必须精打细算。购买高价资料？几乎不可能。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越理越乱。她能感觉到希望的火焰在胸膛里燃烧，也能感受到这火焰所需燃料的沉重。这不是林家村面对二婶的刁难，不是县医院处理突病人，这是一场需要周密计划、顽强毅力和一点点运气的、关于自身和弟弟未来命运的漫长战役。

天刚蒙蒙亮，林知微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用冷水拍了拍脸，刺骨的凉意让她精神一振。她必须行动起来，不能坐以待毙。

第一件事，是安抚和动员弟弟。她煮了一点稀薄的米粥，叫醒了林知远。小家伙睡眼惺忪，但看到姐姐严肃的神情，也立刻清醒了不少。

“知远，”林知微盛了一碗粥递给他，语气平静却郑重，“昨晚广播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林知远捧着碗，点了点头，眼神里还有些懵懂：“记得，说能考大学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背后翻天覆地的意义，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是件大事，而且和姐姐有关。

“对，考大学。”林知微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最好的学校读书，学更多的本事，将来能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她用最直白的话，描绘着未来的图景。

“就像姐你现在学医一样吗？”林知远问。

“对，但能走得更远，看得更高。”林知微肯定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是，这非常难。考试要考很多很多我们没学过，或者早就忘了的东西。尤其是你，知远，你需要学的东西最多，也最难。”

她没有任何隐瞒，将现实的残酷赤裸裸地摆在弟弟面前：“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非常辛苦。没有玩的时间，可能要熬夜，要不停地看书、做题。你怕不怕？”

林知远看着姐姐眼中那簇跳动的、名为希望与决心的火焰，又低头看了看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想起昨天找房子时的艰难和在省城感受到的格格不入。他忽然挺了挺还很单薄的小胸脯，用力摇头：“我不怕！姐，我能吃苦！我想跟你一起去考大学！我不想再回村里被二婶那样的人欺负了！”

孩子气的话，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林知微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那从今天起，我们姐弟俩，就为了这个目标，一起拼命！”

吃完简单的早饭，林知微将弟弟暂时留在小屋里，叮嘱他不要乱跑，自己则揣着仅剩的钱和一颗忐忑又坚定的心，再次走上了省城的街道。她今天的目标明确：摸清情况，寻找复习资料的线索。

她先去了省医学院的图书馆。这里无疑是知识的宝库，但管理严格，需要借阅证，而进修学员的权限有限，无法借阅与医学无关的普通教材。她只能在开放阅览区粗略看了看，这里多是专业期刊和医学书籍，对于高考复习，帮助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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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去了市新华书店。书店里人头攒动，比平时热闹数倍，许多人都在打听询问高考复习资料。柜台后的店员被问得不耐烦，扯着嗓子喊：“没有！早就没有啦！印不出来！等着吧！”失望的人群议论纷纷，焦虑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

林知微站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全民的渴望与资源的极度匮乏，心情更加沉重。正规渠道看来是走不通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林知微开始流连于省城那些大大小小的旧货市场、信托商店和自形成的旧书摊。这里鱼龙混杂，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也隐藏着可能的机遇。

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旧书摊前，她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揣着袖筒打盹的老头，摊子上杂乱地堆着各种泛黄破损的旧书、杂志、废报纸。林知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捡起来。大多是一些过时的通俗小说、连环画、旧日历，偶尔能看到几本破损严重的《工农兵基础知识》或《毛泽东选集》。

她耐着性子，一本本地看。突然，她的手指触碰到一本硬壳、没有封面的旧书，翻开一看，心脏猛地一跳！里面竟然是手抄的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笔迹工整，虽然纸张黄脆化，但内容清晰可辨！她强压住激动，又继续翻找，竟然又在下面找到了几本用牛皮纸仔细包着书皮、书角磨损严重的旧书——《代数》、《物理》、《化学》，赫然是文革前的高中课本！

“老板，这几本怎么卖？”林知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又打量了一下她朴素的衣着，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块。不还价。”

三块！几乎是半个月的房租！林知微的心沉了下去。她身上总共也就剩下二十多块钱了。

“老板，能不能便宜点？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些书。”她试图争取。

老头哼了一声：“需要的人多了去了！就这个价，爱要不要。再过几天，五块你都买不着！”

林知微攥着那几本承载着希望却也无比沉重的旧书，指尖白。她知道老头说得可能是实话。资源的稀缺正在迅推高这些“废纸”的价值。她咬了咬牙，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小心包裹着的钱，数出三张一块的，递了过去。接过书的那一刻，她感觉手心都在烫。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语文、政治、历史、地理……还有英语！弟弟需要的小学、初中衔接教材……想到这些，林知微感到一阵眩晕。这点钱，如同杯水车薪。

她抱着那几本珍贵的旧课本，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机关单位的大门时，她看到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凑近一看，上面贴着用毛笔红纸写的招生简章预告和一份“省城高考复习资料编纂小组征集旧教材及笔记”的通知。

通知上说，省教育厅正在紧急组织力量编纂统一的复习大纲和参考资料，面向社会征集旧教材、笔记和经验，对于提供有效帮助者，将优先考虑供应后续出版的复习资料。

这是一个机会！林知微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脑海中【文明传承图鉴】里储存的，不仅仅是前的医学知识，更有系统、科学的知识体系和学习方法！如果……如果能将这些思路，以一种符合当前时代背景的方式提炼出来……

回到那间阴暗的出租屋，林知远正趴在桌上，用姐姐留给他的铅笔头，在旧报纸的边角空白处，认真地默写着昨天姐姐教他的几个生字。看到姐姐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姐，你回来了！”他的目光随即被林知微怀里那几本旧书吸引，“这是……书？”

“嗯，给你找的课本。”林知微将书小心地放在桌上，像是放下什么易碎的希望。她看着弟弟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这三块钱，花得值，却又花得让她心惊肉跳。

她简单煮了晚饭——依然是窝头咸菜。饭后，她点亮煤油灯，橘黄色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她将其中那本《代数》推到林知远面前。

“知远，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正式复习了。时间很紧，你必须用最快的度，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教你，但主要靠你自己下苦功。看不懂的，记下来问我。每天要完成我布置的任务，没有商量。”

林知远看着那本厚重、散着陈旧气息的书，小脸上闪过一丝畏难，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姐。”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笔尖划过粗糙纸张的沙沙声。林知微坐在弟弟旁边，一边翻看着医学院的课程表，预习着明天研修班的第一课，一边随时准备解答弟弟可能提出的、最基础的数学问题。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张贴在机关大门上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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