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撞击铁轨的连接处,出规律而有力的“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柄巨锤,反复敲打着年初秋的华北平原。车窗外的景物飞向后掠去,连绵的农田、散落的村庄、挺拔的白杨树,在晨曦的薄雾中勾勒出一幅流动的、略显苍茫的画卷。
林知微靠窗坐着,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目光沉静地追随着这片她生活、挣扎并最终跃升其上的土地。三年,仅仅三年。从年那个寒冬在破旧土炕上醒来,面对逼婚绝境的惶惑孤女,到如今手握都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奔赴京北市的时代骄子,这其间的波澜壮阔,足以让她这个拥有两世灵魂的人都感到阵阵心悸。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帆布书包的夹层,里面硬质的信封棱角分明,那是她和弟弟林知远通往未来的凭证。她的,是都医科大学;弟弟的,是北方工业大学。两个响当当的名字,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羡慕。书包里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东西——那本伴随她穿越时空,在她最绝望时刻给予她生机与力量的【文明传承图鉴】。它此刻正安静地躺着,如同一位沉睡的智者,但其内蕴藏的越时代的智慧,却是她此行最大的底气。
“姐,你看!那边好像是个火车站,好多人啊!”身旁传来弟弟林知远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
林知微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弟弟那张褪去了农村劳作的黝黑、变得清秀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渴望。再不是那个在破旧老屋里,因伤寒而高烧不退、奄奄一息的瘦弱男孩了。知识,以及挣脱命运桎梏的决心,彻底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她。
“嗯,是个小站。”林知微唇角弯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咱们这趟车快,不停。”
他们的座位是三人座,林知微靠窗,林知远在中间,靠过道的位置坐着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先生,从上车起就在翻阅一本厚厚的书,偶尔会抬头听听姐弟俩的对话,目光中带着善意的打量。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汗水、香烟、皮革以及各种食物的味道。人声嘈杂,扛着大包小裹的旅客、探亲的军人、出差的干部、像他们一样去报到的学生……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这节硬座车厢,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真实的时代浮世绘。有大声聊天的,有捧着书本默读的,有哄着哭闹孩子的,充满了烟火气息。
“都医科大学……”林知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梦幻感,“姐,我们真的考上了!以后你就是林医生,不,是林大夫了!”
“是大学生,林知微同学。”林知微笑着纠正他,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也更正式。她喜欢“同学”这个称呼,它代表着平等、求知和崭新的开始。“你也是,林知远同学,未来的工程师。”
“嘿嘿。”林知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又充满干劲地说:“到了学校,我一定好好学!听说北方工业大学的实验室里有好多先进的机器,还有计算机呢!”
“计算机?”旁边那位一直安静看书的老先生忽然合上书,饶有兴趣地插话道,“这位小同学对计算机感兴趣?”
林知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腼腆又认真地回答:“是的,先生。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说那是未来展的方向,能解决很多复杂的计算问题,甚至能控制机器。我觉得非常了不起。”
老先生赞许地点点头:“有眼光。我们国家在这方面,正需要大量像你这样有热情的年轻人去开拓啊。”他将目光转向林知微,“这位女同学,是去都医科大学?”
“是的,老先生。”林知微微微坐直身体,礼貌地回答。
“好,好啊!医学更是国之重器,救死扶伤,功德无量。”老先生笑容和蔼,“看你们姐弟二人,都是栋梁之材。从家里过来,路上挺远的吧?”
“我们从东山县来的。”林知微答道。东山县,那个她曾经奋力挣脱的北方小县城,如今已成为她人生履历上的一个。
“东山县?”老先生若有所思,“是个好地方。能培养出你们两位大学生,更是不简单。恢复高考,是国家给你们,也是给你们这代人的机遇,一定要珍惜。”
“我们明白。”林知微和林知远异口同声,语气郑重。
简单的交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老先生姓周,是一位退休的中学教师,此行是去京北市探望儿子。得知姐弟二人是第一次出远门,周老师便热心地向他们介绍起京北市的风土人情、大学分布,以及一些初到大城市的注意事项。
“都医科大学在学院路那边,学术氛围很浓。不过,那里的学生嘛,很多都是来自大城市重点中学的尖子生,或者有些家里就是医学世家,底子厚,眼界也广。”周老师话语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是在提醒林知微,即将面对的学习环境和竞争,可能与她在县城时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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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微安静地听着,心中了然。这种潜在的差距,她早有预料。城乡差异、教育资源的不平衡,在这个年代是客观存在的。但她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斗志。她有前世的科研底蕴,有今生在困境中磨砺出的坚韧,更有【文明传承图鉴】这座智慧宝库。她需要的,是一个公平竞争、展示才华的平台。
“谢谢周老师提醒。”林知微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越年龄的沉稳,“我会努力跟上,不会掉队的。”
周老师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暗暗称奇。这姑娘身上有一种罕见的沉静与自信,不张扬,却不容小觑。
交谈间,列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车厢内骤然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壁灯散着微弱的光。轮轨的轰鸣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震耳欲聋。当列车再次驶出隧道,重见光明时,许多乘客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或舒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前方车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女人惊慌的哭喊声:“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嘈杂的人声瞬间为之一静,随即是更响的议论和询问声。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个孩子晕倒了!”
“有没有医生?车上有医生吗?”
列车员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也由远及近:“各位旅客,请问有医生吗?前面车厢有旅客需要帮助!”
林知微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立刻站起身。身旁的林知远也紧张地看向她,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他见识过太多次姐姐用医术创造奇迹。
“姐……”
周老师也看向她,目光中带着询问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