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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日常（第1页）

过了正月二十，年节的余温渐渐散了，村子里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鸡叫头遍时，许娇莲就醒了，窗外的天刚泛鱼肚白，葡萄架上的麻雀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像在催着人起身。她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往灶房走，路过西厢房时，见仲老二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轻微的鼾声——他昨儿帮李大爷修犁，忙到后半夜才歇。

灶膛里的火很快燃起来，映得铁锅泛出暖光。许娇莲淘了米，又从菜窖里摸出两颗白菜，打算熬点白粥配腌菜。刚把粥锅坐上，就听见悦悦的小奶音在院里响：“娘，我要去看王爷爷喂小猪！”

“穿好棉袄再去。”许娇莲隔着窗户喊，手里正切着白菜，刀背敲在案板上，出规律的“笃笃”声。悦悦穿着红棉袄跑出门，辫子上的红绸子歪在一边，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很快就和隔壁的柱子凑到了一起，两人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搅得灶间的烟火气都活泼了几分。

仲老二是被粥香熏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门，见许娇莲正站在灶台前翻搅腌菜，蓝布褂子的袖口卷着，露出细白的手腕。晨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鬓角的碎上投下浅影，像落了层金粉。“我来劈柴。”他闷声说了句，拿起墙角的斧头往外走，脚步放得很轻，怕惊了这安稳的晨。

院子里很快响起劈柴的“哐当”声，节奏匀实，像在给日子打拍子。许娇莲端着腌菜往堂屋走，见仲老二正把劈好的柴码成整齐的垛，灰布褂子的后背洇出片深色，是汗浸的。她放下菜碟，转身回灶房端粥，心里想着：今儿得把张嫂女儿的鸳鸯被面描个底稿，免得误了人家的日子。

早饭简单却热乎。白粥冒着热气，腌菜脆生生的，悦悦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红棉袄上沾了点粥渍，她却顾不上擦，嘴里念叨着：“王爷爷家的小猪崽毛茸茸的，像二哥刻的小木狗。”

“吃完了去喂鸡。”许娇莲往她碗里夹了块咸菜，“鸡窝里该有新蛋了，留着给你做蛋羹。”

仲老二三两口扒完饭，扛起锄头就要往地里去。“晌午别等我，我去给菜畦翻土，顺带看看李大爷的犁修得咋样。”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见许娇莲正低头给悦悦擦嘴角，阳光落在她顶，温柔得像层纱，“绣活别太累，累了就歇会儿。”

“知道了。”许娇莲抬头笑了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心里像被粥烫过，暖烘烘的。

日头爬到竹梢时，绣房里已经飘起淡淡的墨香。许娇莲趴在案上，正用淡墨描鸳鸯被面的底稿，笔尖在纸上游走，一对戏水的鸳鸯渐渐成形。线轴架上的丝线绕得整整齐齐，红的像霞，绿的像水，是仲老二早上帮她归置的，连最细的金线都绕得服服帖帖。

“娘，鸡下了三个蛋！”悦悦举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躺着三颗圆滚滚的鸡蛋，沾着点草屑，“王奶奶说要换咱的腌菜，她腌的萝卜干可脆了！”

“给王奶奶送去吧，多拿点。”许娇莲放下笔，帮她把篮子系好，“路上慢点，别摔了鸡蛋。”

悦悦“哎”了声跑出去，红棉袄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团跳动的火苗。许娇莲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案上的鸳鸯，突然觉得这寻常的日子，就像这慢慢描出的画，不用浓墨重彩，却处处透着安稳——灶间的烟火，院里的劈柴声，孩子的笑闹，还有那个总把“别累着”挂在嘴边的人，把每个平淡的时辰都填得满满当当，暖得人心头软。

晌午的日头正暖，仲老二扛着锄头回来，裤脚沾着湿泥，脸上却带着笑：“菜畦翻好了，撒了点菠菜籽，过些日子就能吃新菜了。”他往绣房瞅，见许娇莲正低头绣着什么，金线在布上闪，“累着没？”

“不累，刚描完底稿。”许娇莲抬头，见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赶紧递过帕子，“快擦擦，我去热饭。”

灶间很快飘起饭香，是早上剩下的粥，就着新腌的萝卜干，吃得人心里踏实。仲老二扒着饭，突然说：“下午我去镇上买些绣线，你那孔雀蓝的线快用完了吧？”

许娇莲往他碗里夹了块咸菜：“不用特意跑，我还有呢。”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她知道，他记着她上次念叨过孔雀蓝的线绣水波纹最好看。

午后的风带着点春的意思，吹得葡萄架的竹竿轻轻晃。许娇莲坐在绣架前，拿起银针开始绣鸳鸯的翅膀，银线穿过布面，留下细密的针脚。仲老二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给悦悦刻着小木船，木屑在光里飞，像撒了把碎星。

悦悦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块木头，学着他的样子瞎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像裹了层蜜糖。许娇莲绣着绣着，突然抬头看向院里，见仲老二正低头给悦悦擦脸上的木屑，侧脸在光里透着股温柔，心里突然涌起股热流——原来日子最好的模样，从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又一天，有烟火，有牵挂，有做不完的活计和盼不够的明天，像这慢慢绣出的鸳鸯，一针一线，都藏着踏踏实实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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