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并无异样。
正当他整只手臂全部要深入泥潭时,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的物体,发出轻微的响动。
不似淤泥也不似石块,而有些韧性。
精神立时一振,他稳住呼吸,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用铁锹头沿着那个障碍物的边缘,更仔细地刮探了几下。
有轮廓。
而且体积不小。
背后冒出的汗留在衣服上,风一吹就变冷了,凉意蔓延全身。
他收紧手指,握紧铁锹,哗啦一下抽出手——
“熄因!”
声音在空旷的荒郊四散,一部分朝着砖窑内而去,“这边有发现!”
城郊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被一通电话叫来了。
打捞队齐心协力,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拉上来个被水泡得严重腐败但结构尚存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外皮和颜色都褪尽,估计就剩薄薄一层软膜,被污泥和水草缠绕。
箱子里的味道也很奇怪,只不过先前被水塘的水和周边的杂草掩盖过去了。
这样的地方发现这么大的行李箱,在场有点经验的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拉链已经彻底坏了。
当警方用刀完全划拉开行李箱之后,扑鼻的恶臭味让大多数人忍不住掩鼻偏头。
箱内有残留的,未完全泡烂的衣物碎片,拧成一团一团,一漂一浮,如同被剖开腹腔却还没死透的大型毛虫,粘液争先恐后外溢,神经还没切断,器脏还在呼吸。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
里面赫然蜷缩着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
派出所的几个小民警何时见过这样的画面。
平常处理的大都是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案这种,离他们算是很遥远了,这下凭空冒出个尸体,还是个奇形怪状的的尸体,几人脸上的血色纷纷褪尽,四肢僵硬,甚至不能再看第二眼。
“这脸也面目全非了,看不出原貌。”代熄因从鼻腔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究竟是不是樊承平的尸体?”
“衣服是他穿过的,身形也算符合,加上行李箱的大小和樊承平房间空缺的位置差不多吻合。”再如何不愿,唯一与对方打过照面的陈昉还是下了初步定论,“十有八九就是他。”
两人出示了证件,派出所民警便客气地询问他们是否认识死者,陈昉表示需要DNA最终确认,但高度怀疑是失踪已久的证人,民警们的表情更是谨慎。
有个年轻的警员五官皱成一团,指着尸体上那一层有点污黄又有点灰白色的东西,捂着嘴问:“那是什么?感觉油油腻腻的,像……像凝固的动物油。”
“是尸蜡。”
蹲下身观察,代熄因拿出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戴上,手指轻轻按压,被触碰的地方就出现裂缝,凹陷下去:
“尸蜡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温度和时间,热天较容易形成,符合死者在夏天死亡的情况。而死者死亡后,这具尸体因长期浸泡在水底,处于潮湿和缺氧环境中,腐败进展非常缓慢。
“皮肤被浸泡得又软又疏松,真皮与表皮脱离,皮下组织被分解成甘油和脂肪酸,甘油随水分流失,脂肪酸与水中的矿物质相结合,形成不溶于水的皂化物,也就是我们所看到的蜡样物质,通过氢化作用进一步让尸蜡形成,像这样的全身尸蜡化至少需要一年,算是比较少见。”
陈昉紧紧盯着尸体:“这层东西把死者包裹起来,是不是说明,有机会检测出皮下的一些损伤了?”
“是的,尸蜡能够长期保存某些暴力痕迹以及个人特征,对于法医鉴定有很大的价值。”
“那能确定他的死因吗?”
指尖的动作一停,代熄因抬头,正对上黑色的瞳孔。
这句话相当于明示。
再怎么说都是一具沉塘的尸体,派出所民警不敢轻易处理,分局的人也还没来……
剥开尸蜡,代熄因很快对着尸体检查起来。
“尸体颜面青紫肿胀,球睑结合膜充血水肿,伴有溢血点。”闭合眼皮后,他稍稍侧脸,依次观察鼻腔与口腔,“鼓膜充血,这符合机械性外力作用使得颈部静脉被完全封闭,血液只能流入头部却无法流回心脏,导致了头面部高度瘀血的血液缺氧。”
正过头,他抬起尸体的下巴:“死者的口唇、指甲都呈现青紫状态,甚至还有散在性出血点,证明其并不属于典型的缢死,更不属于溺死。”
手部动作继续下移,他细致观察尸体颈部每一寸,“喉头两侧出现不规则压痕,颈部表皮脱落,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被扼死后,装到行李箱中抛尸。”
随后,尸体被移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平海市区分局警方。
陈昉和代熄因配合录了口供,说明了樊承平一年多前失踪的来龙去脉,并提供了之前报案时留存的DNA信息以供参考。
后经过分局警方两相比对,最终确认了死者身份。
两人同时也提到了嫌疑人朱睿聪,但初步调查结果显示,从樊承平指甲缝里提取到的他人皮屑与朱睿聪的DNA并不匹配。
由于没有正式报案,直接证据匮乏,平海分局决定先保存尸体,待盛川市局正式介入后再进行案件移交,并答应会跟进分析市区内记录在案人员的DNA,一有发现就联系二人。
晚间时分,有所收获的两人带着些许沉重地心情回到了盛川。
还没上楼,代熄因就被局里的电话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