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雪看着眼前话语流露出天真的裴彻,失笑,他想,年幼时的裴彻也并不难哄嘛。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冰糖葫芦,丢给裴彻。
“顺便给你带的。”宁为雪说。
裴彻眯眼笑起来,“表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少为难一下裴情之吧,好吗?”
“……”刚舒展的眉毛又皱起来,半天,裴彻才挤出一句话,“我努努力吧。”
…
回府时,天空飘着小雪,他手捧着暖炉,小厮在身后替他背着书。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院中,他的院中有一方小桥流水,站在桥上时,宁为雪步伐一停。
小池前,开了一扇窗,窗前站着一位病骨支离的少年,他很瘦,瘦得身上穿的衣袍都显得宽大,看上去好轻,像一根羽毛,风一吹,就会飘离,但他的目光不知装了什么,仿若比山还沉,他沉甸甸地看向雪中的宁为雪。
隔雪相望。
宁为雪说,“你关窗吧,别冷到了。”
裴情之只是站在窗前,缄默而执着地看着他。
宁为雪本来想直接回自己屋子里,但看见他的黑而发亮的眼睛,步伐一转,向裴情之的屋中走去。
小厮在身后小声说,“三皇子他今早才好转些,一听您出去了,就一直守在窗前……”
“他守在那?”
“小的看,兴许是看雪里会不会走来我们家宁公子。”
宁为雪和下人相处地向来融洽,因此他们也敢打趣宁为雪,宁为雪失笑,不作评论。
宁家上下都知道他带了裴情之回来,也只有宁母来说了一句,“阿雪,我知道你有分寸,不过要出气,也要注意一下,虽然皇上不在意他,但他也是皇嗣。”
似乎都把他此举,当成为了裴彻出气。在外人看来,宁家是皇后的母家,他与裴彻从小长大,关系要好,定是不会偏向裴情之一分一毫。
小厮上前,替他开门,宁为雪走进去,地火烧得房中暖洋洋的。
他脱了披风,坐在裴情之对面,小厮替二人倒茶,宁为雪悠闲地小口小口品茶。
偶尔轻咳几声,但也不如之前那般剧烈。
似乎坐在裴情之身旁,他总会安心,尽管这是一个不熟悉他的裴情之。
半晌,对面传来嘶哑的声音,裴情之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一个很笼统的问题,可以是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带我出来,为什么站在我这边。
宁为雪想了想,他反问,“你还难受吗?”
许久之后,裴情之摇头,宁为雪莞尔,“那就行了。”
说罢,他又让小厮把他刚刚回府路上特意买的点心小食拿上来,“药有点苦,喝完药吃点甜的压压味。”
宁为雪在他房中坐了许久,离去时,裴情之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他出门,小厮关门,半晌,他站起身,凭靠在门边,打开一条缝,从缝隙中,看着宁为雪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在雪中越来越淡。
直到消失不见——他依然在看,睁大眼睛,看着宁为雪离去的方向。
当今帝王是开国皇帝,宁家也是从龙功臣。一个皇后、一个丞相,都是宁家人,当今最有权势的人是谁,皇帝,皇帝之下呢,不是皇后、不是丞相,而是整一个氏族。
宁家。
这就是权力啊。
裴情之不动声色地想,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从困境里捞出,轻而易举就能把他觉得无望之事解决。
他那天明知水下没有玉佩,还在翻找,是为了什么?
现如今回想,好像只是为了一顿饭,如若裴彻不爽,他那一天,都不会有人给他送吃食来,所以他只能祈求,他的狼狈能让裴彻高兴几分。
……
但现在,他好像不需要忧心这些事了,回想起他乖乖地当狗,服从一切折磨他的事,在此时此刻,就好像笑话。
哈,权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呢喃一般,在唇齿间咀嚼着宁为雪三个字。
“宁为雪。”
他打开门,站在门边,任寒风吹拂他,目光投落在宁为雪落在雪面的脚印上,不知多久,脚印消隐。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裴情之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