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断啊!”他突然了疯似的冲到萧建华面前,拽着他的领子,怒吼:“你们是一家人,我什么都不是,想打打想骂骂,连吃个饭都要看你们脸色,难道还指望我跪下来求你们养我不成,老子自己也能养自己。”
“松手!”萧建华这辈子都没有被人提着领子吼过,从他手中抢回自己的领子,下意识就反驳道:“我打你是你不对。”
这是一贯萧建华的逻辑,只有你不好,没有我不好,我为这个家里尽心尽力,是你一直在找事,我为了你都已经放弃出差放弃升职,你还要怎么样。
生病哪有不痛的,要不然你出去赚钱,小孩那就更是没有言权,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有什么烦心事?
萧建华占了情理与大义,那些微不足道的自尊就成了矫情,妈妈在世的时候,尚且还能支撑,但他妈一走,萧建华立马再娶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萧骆,是你妈耽误了我。
更别提婚后的忽视,才让老太太从暗戳戳的看不惯到明目张胆的欺负,从偏心到偏见之后,便是甩在萧骆脸上的这一巴掌。
“对,你是对的,所以你明知道老太太对我不好,还非要让她住在家里,让她卡我饭钱,设门禁动不动就把我锁在门外,让我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睡学校礼堂。” 萧骆的肩膀骤然垮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明知道我跟赵阿姨合不来,还把我的学费,家里所有开支都交给她,每年学费都要拖十天半个月,从她手里我拿不到一分零花钱。”
“你都知道,但你还是那么做,不就是讨厌我么,讨厌我跟我妈一样拖你后腿了是不是!”
“小兔崽子,你在说什么屁话!”
萧建华已经气得开始骂人了:“门禁是我设的,你也不看看你每天不到九点不着家,整天在外面鬼混,你赵阿姨是继母不好管教你,你要是上点心就该早点回去,而不是一直到门禁点都不回去!”
萧建华的话闷头一棒砸得萧骆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也好,偏心也罢,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完全没想过门禁这事是萧建华默许的。
之前说他明明知道是赌气的话,结果那不是赌气,他是真的知道。
他知道,他默许,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萧骆之前没敢说,是怕没人站在他那边,那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何止是没有人站在他那边,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欺负,所以就该他受着。
“你赵阿姨工作也忙,疏忽忘记了也正常,最后不是都给你交上了,怎么你就这么记仇,我要是早觉得你们是拖油瓶,我早八百年跟你妈离婚了,还轮得到你今天来气我?!”
“萧骆,之前你阿姨说你脾气不好,性格古怪我还不信,现在是真长见识了,你这几年疏于管教就成了这副德行,要是再放养你那还得了,今天你必须给我回家去!”
萧骆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整个人像是罩在雾里似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他的世界成了一部无声的默片,视线触及一切都变形拉伸成一个个畸形的怪物,而他赤手空拳,肉体凡胎。
萧骆一路被拽下楼,跌跌撞撞站在副驾驶室门前,当手碰到冰冷的铁皮车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风撩起了他额前的头,车窗倒映着他失魂落魄的神色。
“就这样吧。”萧骆忽然把副驾驶的车门甩上,抬头看着萧建华,“你就当没生过我,反正这么些年我妈用了你多少钱的票据都在我那,我以后翻倍还给你,我们从今天起各过各的。”
他先是没了妈妈,现在也没了爸爸。
第2o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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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城的夏天燥热不安,香樟从清水巷一直蔓延到天边,这是国内最包容的城市没有之一,人心却是一样的多变。
墓园里蝉鸣声不断,蜿蜒的山路只有一个人低着头慢吞吞地拾阶而上,从山脚到半山腰他走半个多小时,顺着小道路过一众墓碑,最后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墓碑前停住。
墓碑上的女人年轻漂亮,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明眸皓齿笑眯眯地对着来祭者。
“妈。”萧骆喊了一声,鼻子一酸,他立马侧过身去,擦了擦脸又才回过头来。
他本来想忍住的,但是一看到照片上的人,那些麻木的痛苦,与强忍的委屈一直在心里翻涌,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站不住,又坐在那小小的台阶上。
好不容易强忍住,一句我跟爸吵架了,眼泪又不自觉掉下来。
“我搬出来住了。”萧骆靠在墓碑一侧,低头看着黑色石板上雨点打出来的泥沙圈,“一个人住挺好的,没有人管我,也不用看人脸色,就是有点想你。”
“妈。”萧骆又喊了一声,后面的话断不成声,低着的头慢慢伏靠到膝盖上,整个人都在抖。